中秋月寄子由三首

蘇軾
蘇軾 (宋代)

殷勤去年月,瀲灩古城東。

憔悴去年人,臥病破窗中。

徘徊巧相覓,窈窕穿房櫳。

月豈知我病,但見歌樓空。

撫枕三嘆息,扶杖起相従。

天風不相哀,吹我落瓊宮。

白露入肝肺,夜吟如秋蟲。

坐令太白豪,化爲東野窮。

餘年知幾何,佳月豈屢逢。

寒魚亦不睡,竟夕相噞喁。

六年逢此月,五年照離別。

(中秋有月凡六年矣,惟去歲與子由會於此。

)歌君別時曲,滿座爲悽咽。

留都信繁麗,此會豈輕擲。

鎔銀百頃湖,掛鏡千尋闕。

三更歌吹罷,人影亂清樾。

歸來北堂下,寒光翻露葉。

喚酒與歸飲,念我向兒說。

豈知衰病後,空盞對梨慄。

但見古河東,蕎麥如鋪雪。

欲和去年曲,復恐心斷絕。

舒子在汶上,閉門相對清。

(舒煥試舉人鄆州。

)鄭子向河朔,(鄭僅赴北京戶曹。

)孤舟連夜行。

頓子雖咫尺,兀如在牢扃。

(頓起來徐試舉人。

)趙子寄書來,水調有餘聲。

(今日得趙杲卿書,猶記餘在東武中秋所作《水調歌頭》。

)悠哉四子心,共此千里明。

明月不解老,良辰難合併。

回顧坐上人,聚散如流萍。

嘗聞此宵月,萬里同陰晴。

(故人史生爲餘言:嘗見海賈雲中秋有月,則是歲珠多而圓,賈人常以此候之,雖相去萬里,他日會合相問,陰晴無不同者。

)天公自著意,此會那可輕。

明年各相望,俯仰今古情。

中秋月寄子由三首翻譯

去年殷勤的明月,在古城東邊水光瀲灩。

去年的那個人已憔悴,臥病在破窗之中。

來回徘徊巧妙地尋覓,窈窕身姿穿過門窗。

月亮哪裏知道我生病了,只看見歌樓空空蕩蕩。

撫着枕頭連連嘆息,扶着柺杖起身相隨。

天上的風並不憐憫我,把我吹落在美玉般的宮殿。

白露進入肝肺,夜晚吟詩如同秋蟲。

致使太白般的豪邁,化作東野般的窮困。

我餘下的歲月還能有多少,美好的月亮怎能屢屢相逢。

寒魚也不睡覺,整夜相互吞吐。

六年裏碰到這樣的月亮,五年都照着離別。

(中秋有月亮已經六年了,只有去年和子由在這裏相會。

)歌唱你離別時的曲子,滿座的人都悽然哽咽。

留都確實繁華豔麗,這樣的聚會豈能輕易捨棄。

像融化的白銀鋪滿百頃湖面,像懸掛的鏡子照着千尋宮闕。

三更時歌聲吹奏停止,人影在清冷的樹影間錯亂。

回來在北堂之下,寒冷的光在露水打溼的樹葉上翻動。

叫人拿酒來一起回去喝,想起我給孩子們說過的話。

哪裏知道衰老生病之後,空酒杯對着梨和栗子。

只看見古老的黃河東岸,蕎麥如同鋪着白雪。

想要和唱去年的曲子,又怕心情會斷絕。

舒煥在汶上,關着門相對清寂。

(舒煥參加鄆州舉人考試。

)鄭僅前往河朔,(鄭僅赴北京擔任戶曹。

)孤舟連夜前行。

頓起雖然近在咫尺,卻如同關在牢獄。

(頓起起來參加徐地的舉人考試。

)趙子寄信來,水調歌頭有餘音。

(今天收到趙杲卿的信,還記得我在東武中秋時所寫的《水調歌頭》。

)悠然啊四個人的心,共同享有這千里的明月。

明月不懂得衰老,美好的時光難以再次重合。

回頭看座上的人,聚散如同漂流的浮萍。

曾聽說這個夜晚的月亮,萬里之外也是同樣的陰晴。

(故人史生對我說:曾聽海上商人說中秋有月亮,那麼這一年珍珠就多而且圓潤,商人常以此來觀測,雖然相隔萬里,他日再相聚詢問,陰晴沒有不同的。

)上天自然是有意安排,這樣的聚會豈能輕視。

明年各自相望,俯仰之間感慨古今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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