沵迆平原,南驰苍梧涨海,北走紫塞雁门。柂以漕渠,轴以昆岗。重关复江之隩,四会五达之庄。当昔全盛之时,车挂轊,人驾肩。廛闬扑地,歌吹沸天。孳货盐田,铲利铜山,才力雄富,士马精妍。故能侈秦法,佚周令,划崇墉,刳濬洫,图修世以休命。是以板筑雉堞之殷,井干烽橹之勤,格高五岳,袤广三坟,崪若断岸,矗似长云。制磁石以御冲,糊赪壤以飞文。观基扃之固护,将万祀而一君。出入三代,五百余载,竟瓜剖而豆分。泽葵依井,荒葛罥涂。坛罗虺蜮,阶斗麕鼯。木魅山鬼,野鼠城狐,风嗥雨啸,昏见晨趋。饥鹰厉吻,寒鸱吓雏。伏暴藏虎,乳血飡肤。崩榛塞路,峥嵘古馗。白杨早落,寒草前衰。稜稜霜气,蔌蔌风威。孤篷自振,惊沙坐飞。灌莽杳而无际,丛薄纷其相依。通池既已夷,峻隅又以颓。直视千里外,唯见起黄埃。凝思寂听,心伤已摧。若夫藻扃黼帐,歌堂舞阁之基;璇渊碧树,弋林钓渚之馆;吴蔡齐秦之声,鱼龙爵马之玩;皆薰歇烬灭,光沉响绝。东都妙姬,南国佳人,蕙心纨质,玉貌绛唇,莫不埋魂幽石,委骨穷尘。岂忆同辇之愉乐,离宫之苦辛哉?天道如何,吞恨者多。抽琴命操,为芜城之歌。歌曰:“边风急兮城上寒,井径灭兮丘陇残。千龄兮万代,共尽兮何言。”
地势辽阔平坦,直抵南方的苍梧之野和涨海,向北可至北方的紫塞和雁门。
以漕渠为船舵,以昆岗为轴心。
这里有重重关隘环绕曲折的江河弯道,是四方交会、五方通达的要冲。
往昔全盛之时,车辆拥挤,行人摩肩。
里巷房屋密集遍地,歌声乐声喧闹震天。
盐田获利丰厚,铜矿带来财富,人才和物力都雄厚富强,士兵和战马都精良勇猛。
所以能轻视秦朝的法令,超越周朝的政令,拆除高峻的城墙,挖掘深邃的护城河,规划长治久安的世世代代以享受福禄。
因此用板筑建造的城墙十分厚实,用井干构建的瞭望楼非常勤勉,其高度超越五岳,其广度超过三坟,险峻如断裂的河岸,高耸似长长的云朵。
用磁石来防御冲击,用红土来装饰飞檐。
看看这里的门闩是多么坚固防护,似乎要万年永保一君统治。
历经三代,五百多年,最终却像瓜被剖分、豆被分散一样分裂。
井边长着水葵,路边蔓生着荒葛。
庭院里罗列着毒蛇和短狐,台阶上争斗着獐子和鼯鼠。
还有树木的精怪、山中的鬼魅、野地里的老鼠、城墙上的狐狸,在风中嗥叫,在雨中呼啸,黄昏出现,清晨奔逃。
饥饿的老鹰磨砺尖嘴,寒冷的鹞鹰惊吓雏鸟。
隐藏着的猛兽突然发作,饮血食肉。
倒下的树木堵塞道路,高峻的道路崎岖不平。
白杨树早早落叶,寒草提前枯萎。
严霜之气凛凛,寒风之威瑟瑟。
孤蓬自己抖动,惊沙无故飞起。
灌木丛生深远而无边际,杂草繁多相互依傍。
池塘已经填平,高峻的角落也已崩塌。
极目远望千里之外,只见到扬起的黄尘。
凝神静思默默倾听,心中伤痛已达极点。
至于那华美的门扉和锦绣的帷帐,那歌堂和舞阁的基础;那深潭和碧绿的树木,那射鸟的树林和钓鱼的水渚所在的馆舍;那吴地、蔡地、齐地、秦地的音乐,那鱼龙雀马的玩物;都已香气消散、余烬熄灭,光彩沉没、声响绝迹。
东都的美妙歌姬,南国的艳丽佳人,她们的兰心蕙质,她们的玉貌朱唇,无不埋骨于幽僻的石间,委身于穷困的尘土。
哪里还会记得同车游乐的欢乐,离宫别苑的痛苦呢?天理命运究竟如何,心怀怨恨的人太多了。
弹起琴来谱成曲调,作一首《芜城之歌》。
歌词唱道:“边地的风急啊城上寒冷,道路消失啊坟墓残毁。
千百年啊万代,一同毁灭啊还有什么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