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人忽梦饭甑溢,梦中一饱百忧失。
只知梦饱本来空,未悟真饥定何物。
我生无田食破砚,尔来砚枯磨不出。
去年太岁空在酉,傍舍壶浆不容乞。
今年旱势复如此,岁晚何以黔吾突。
青天荡荡呼不闻,况欲稽首号泥佛。
瓮中蜥蜴尤可笑,跂跂脉脉何等秩。
阴阳有时雨有数,民是天民天自恤。
我虽穷苦不如人,要亦自是民之一。
形容虽似丧家狗,未肯弭耳争投骨。
倒冠落帻谢朋友,独与蚊雷共圭荜。
故人嗔我不开门,君视我门谁肯屈。
可怜明月如泼水,夜半清光翻我室。
风従南来非雨候,且为疲人洗烝郁。
褰裳一和快哉谣,未暇饥寒念明日。
去年东坡拾瓦砾,自种黄桑三百尺。
今年刈草盖雪堂,日炙风吹面如墨。
平生懒惰今始悔,老大劝农天所直。
沛然例赐三尺雨,造化无心怳难测。
四方上下同一云,甘霔不为龙所隔。
(俗有分龙日。
)蓬蒿下湿迎晓来,灯火新凉催夜织。
老夫作罢得甘寝,卧听墙东人响屐。
奔流未已坑谷平,折苇枯荷恣漂溺。
腐儒粗粝支百年,力耕不受众目怜。
破陂漏水不耐旱,人力未至求天全。
会当作塘径千步,横断西北遮山泉。
四邻相率助举杵,人人知我囊无钱。
明年共看决渠雨,饥饱在我宁关天。
谁能伴我田间饮,醉倒惟有支头砖。
天公号令不再出,十日愁霖并为一。
君家有田水冒田,我家无田忧入室。
不如西州杨道士,万里随身惟两膝。
沿流不恶氵斥亦佳,一叶扁舟任漂突。
山芎麦曲都不用,泥行露宿终无疾。
夜来饥肠如转雷,旅愁非酒不可开。
杨生自言识音律,洞箫入手清且哀。
不须更待秋井塌,见人白骨方衔杯。
饥饿的人忽然梦到饭甑满溢,在梦中饱餐一顿各种忧愁都消失了。
只知道梦中吃饱本来就是空的,却不明白真正的饥饿到底是什么。
我生来没有田地只能靠破旧的砚台为生,近来这砚台干得都磨不出墨了。
去年太岁在酉,邻舍的酒浆都不容许乞求。
今年旱情又是这样,岁末时靠什么来让我有个安身之所呢。
青天广阔呼喊也听不到,何况想去叩头拜那泥塑的佛像。
瓮中的蜥蜴尤其可笑,畏畏缩缩是什么样子。
阴阳有定时雨水有定数,百姓是上天的子民上天自然会体恤。
我虽然穷困不如别人,但也是百姓中的一员。
模样虽然像是丧家之犬,但也不肯俯首去争那扔来的骨头。
摘掉帽子推开头巾辞别朋友,独自与蚊雷一起在这陋室。
故人嗔怪我不开门,你看看我的家门哪肯随便屈服。
可怜那明月如同泼水一般,半夜清光洒进我的屋子。
风从南边来并非是下雨的征兆,暂且为疲惫的人洗去闷热和抑郁。
提起衣裳唱一首快哉谣,没有闲暇去考虑饥寒和明日。
去年我在东坡捡拾瓦砾,自己种了三百尺的黄桑。
今年割草来盖雪堂,太阳炙烤风吹脸都黑了。
平生懒惰现在才开始后悔,年纪大了劝农也是上天所要求的。
充沛地下了三尺雨像是惯例,造化无心难以揣测。
四方上下都是同一片云,甘雨不会被龙所阻隔。
(习俗有分龙日。
)蓬蒿下潮湿迎接清晨到来,灯火新凉催促夜晚织布。
老夫做完这事得以安睡,躺着听墙东有人的木屐声。
水流奔腾不停直到坑谷被填平,折断的芦苇和枯荷肆意漂浮沉溺。
迂腐的儒生吃粗粮维持百年,努力耕作却不被众人怜悯。
破损的陂塘漏水不能耐干旱,人力没到就想求上天成全。
应当建造池塘直径一千步,横断西北遮住山泉。
四邻相继帮助举杵,人人都知道我口袋里没钱。
明年一起看开渠放水的雨,饥饱在我哪里与上天有关。
谁能陪我在田间饮酒,醉倒只有支头的砖头。
上天的号令不再发出,十天的愁雨合并成一场。
你家有田水都冒到田里,我家没有田忧愁进到屋里。
不如西州的杨道士,万里随身只有两膝。
沿着水流不讨厌浅滩也不错,一叶扁舟任凭漂流。
山芎麦曲都不用,泥里行走露天住宿最终也不会生病。
夜里饥饿的肠子如同转动的雷声,旅途的忧愁没有酒不能化解。
杨生自己说懂得音律,洞箫到手又清又悲哀。
不必再等秋井塌陷,见到人白骨才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