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周宗道六十四韻

劉基
劉基 (明代)

天弓撥其弦,平地躍虎狼。

腥風扇九澤,濁霧幹太陽。

瑣瑣蚊與虻,亦沸如蜩螗。

帝閽隔蓬萊,弱水不可航。

螻蟻有微忱,抑塞無由揚。

遙遙草茅臣,恕切忠憤腸。

披衣款軍門,披腹陳否臧。

曰走居海隅,詩書傳世芳。

感荷帝王恩,祿食廁朝行。

走身非己軀,安得緘其骯。

走有目擊事,敢布之廟堂。

永嘉浙名郡,有州曰平陽。

面海負山林,實維甌閩疆。

閩寇不到甌,倚茲爲保障。

官司職防虞,當念懷善良。

用民作手足,愛撫勿害傷。

所以獲衆心,即此是仞牆。

奈何縱毒淫,反肆其貪攘。

破廩取菽粟,夷垣劫牛羊。

朝出系空橐,暮歸荷豐囊。

丁男跳上山,妻女不得將。

稍或違所求,便以賊見箋。

負屈無處訴,哀號動穹蒼。

斬木爲戈矛,染紅作巾裳。

鳴鑼撼巖谷,聚衆守村鄉。

官司大驚怕,棄鼓撇旗槍。

竄伏草莽間,股慄面玄黃。

窺伺不見人,喘汗走倀倀。

可中得火伴,約束歸營場。

順途劫寡弱,又各誇身強。

將吏悉有獻,歡喜賜酒觴。

殺賊不計數,從橫書薦章。

民情大不甘,怨氣結腎腸。

遂令父子恩,化作蠆與蝗。

恨不斬官頭,剔骨取肉嘗。

累累野田中,拜泣禱天皇。

願得賢宰相,飛箋奏巖廊。

先封尚方劍,按法誅奸贓。

擇用忠藎臣,俾之提紀綱。

彎弧落鴟梟,薙棘出鳳凰。

尚可存孑遺,耕稼納官倉。

失今不早計,如水決堤防。

而後事堙築,勞費何可當。

走聞疽初生,灼艾最爲良。

焮成施剜割,所憂動膏盲。

邊戎大重寄,得人則金湯。

龔遂到渤海,盜賊還農桑。

張綱入廣陵,健兒跪如羊。

苟能任仁智,勿使憸邪妨。

孟門雖險艱,可使成康莊。

走非慕爵賞,自鬻求薦揚。

痛惜休明時,消息無其方。

又不忍鄉里,鞠爲狐兔場。

陳詞未及終,涕泣下滂滂。

旁觀發上指,側聽心中傷。

天路阻且修,不得羽翼翔。

可憐涸轍魚,待汲西江長。

況有蛟與虯,磨牙塞川梁。

旄丘靡與同,載馳徒慨慷。

嚴冬積玄陰,天色慘以涼。

衆鳥各自飛,孤鸞獨徬徨。

冥冥雁山雲,木葉殷清霜。

子去慎所過,我亦行歸藏。

贈周宗道六十四韻翻譯

天空如弓撥動它的弦,平地上躍出虎狼般的惡勢力。

腥風席捲衆多湖澤,污濁霧氣遮蔽了太陽。

小小的蚊子和牛虻,也喧鬧得如同蟬聲聒噪。

皇宮之門隔斷了蓬萊仙境,弱水難以航行。

如螻蟻般的小民有微小的誠懇,卻壓抑堵塞無法宣揚。

遙遠的草野臣民,心懷懇切忠誠和憤恨。

披上衣衫到軍門前,敞開胸懷陳述好壞。

說自己居住在海邊,以詩書傳承使家族美名流傳。

感恩皇帝的恩情,享受俸祿在朝廷任職。

自身已不屬於自己,怎能緘口不言自身的骯髒之事。

我有親眼所見的事情,敢於向朝廷公佈。

永嘉是浙江的著名郡縣,有個州叫平陽。

面朝大海背靠山林,實在是甌閩的邊疆。

福建的賊寇不到甌地,依靠這裏作爲保障。

官府職責是防禦,應當顧念和善待善良之人。

把百姓當作手足,愛護撫慰而不要傷害。

所以能獲得衆人之心,這就是堅固的城牆。

無奈卻放縱惡毒淫亂,反而肆意貪婪掠奪。

打破倉庫奪取糧食,推倒圍牆搶劫牛羊。

早上出去還空着口袋,傍晚回來就扛着滿滿的包裹。

男子跳上山,妻子女兒都不能帶走。

稍有違揹他們的要求,就被當作賊人記錄下來。

有冤屈無處申訴,悲哀的號哭震動蒼穹。

砍樹木做成戈矛,把染紅的東西做成頭巾衣裳。

敲鑼震撼山谷,聚集衆人守衛村鄉。

官府大驚害怕,丟棄戰鼓撇下旗幟槍械。

逃竄隱藏在草叢樹林間,兩腿發抖臉色青黃。

窺探不見人,氣喘吁吁地慌亂奔跑。

可以找到同夥,約束着回到營地。

順路搶劫弱小之人,又各自誇耀自己身體強壯。

將吏都有進獻,歡喜地賜予酒觴。

殺賊不計其數,隨意書寫推薦的奏章。

民衆心情非常不甘,怨氣鬱結在腎腸。

於是讓父子恩情,化作毒蟲和蝗蟲。

恨不能斬下官員的頭,剔骨取肉嚐嚐。

在累累的野田中,叩拜哭泣祈禱上天。

希望有賢能的宰相,飛遞奏書到朝堂。

先封尚方寶劍,依法誅殺奸惡貪贓之人。

選擇任用忠誠正直的臣子,讓他們來整頓綱紀。

彎弓射落惡鳥,剷除荊棘出現鳳凰。

還可以留存一些倖存者,耕種收穫納入官倉。

如果現在不早早謀劃,就如同水決堤一樣。

而後再去堵塞修築,耗費的勞力和費用怎能承受。

我聽說毒瘡剛發生時,用艾灸是最好的。

等焮熱了再施行剜割,所擔心的是病入膏肓。

邊疆軍事有重大寄託,得到合適的人就如同堅固的城池。

龔遂到了渤海,盜賊都回歸農耕蠶桑。

張綱進入廣陵,健兒都像羊一樣跪着。

如果能任用仁人智者,不要讓奸邪之人妨礙。

孟門雖然艱險,也可使其成爲康莊大道。

我不是羨慕爵位賞賜,是自我推銷請求推薦宣揚。

痛惜在這清明時代,沒有辦法傳達消息。

又不忍心看到鄉里,變成狐兔出沒的地方。

陳述之詞還未說完,就涕淚滂沱。

旁觀的人頭髮都豎起來了,側耳傾聽心中悲傷。

上天之路阻礙且遙遠,無法憑藉羽翼飛翔。

可憐那乾涸車轍中的魚,等待汲取西江的水卻那麼漫長。

何況還有蛟龍和虯龍,磨牙阻塞在河梁之上。

《旄丘》中所說的情況無法相比,駕車奔馳只是徒增感慨。

嚴冬積累着深深的陰氣,天色悽慘而寒冷。

衆鳥各自飛走,只有孤鸞獨自彷徨。

昏暗的雁山的雲,樹葉上滿是清冷的霜。

你離開後要謹慎所經過的地方,我也將歸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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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蕭蕭北風起,城上健兒吹落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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