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佑辛卯冬,十月十九日。
御史唐子方,危言初造膝。
曰朝有鉅奸,臣介所憤嫉。
願條一二事,臣職非妄率。
鉅奸丞相博,邪行世莫匹。
曩時守成都,委曲媚貴暱。
銀璫插左貂,窮臘使馳馹。
邦媛將侈誇,中金賚十鎰。
爲言寄使君,奇紋織纖密。
遂傾西蜀巧,日夜急鞭抶。
紅經緯金縷,排枓鬥八七。
比比雙蓮花,篝燈戴心出。
幾日成幾端,持行如鬼疾。
明年觀上元,被服穩賢質。
燦然驚上目,遽爾有薄詰。
既聞所從來,佞對似未失。
且雲虔至尊,於妾豈能必。
遂迴天子顏,百事容丐乞。
臣今得粗陳,狡獪彼非一。
偷威與賣利,次第推甲乙。
是惟陰猾雄,仁斷宜勇黜。
必欲致太平,在列無如弼。
弼亦昧平生,況臣不阿屈。
臣言天下言,臣身寧自恤。
君傍有側目,喑啞橫詆叱。
指言爲罔上,廢汝還蓬蓽。
是時白此心,尚不避斧鑕。
雖令御魑魅,甘且同飴密。
既其弗可懼,復以強辭窒。
帝聲亦大厲,論奏不及畢。
介也容甚閒,猛士膽爲慄。
立貶嶺外春,速欲爲異物。
外內官忷忷,陛下何未悉。
即敢救者誰,襄執左史筆。
謂此儻不容,盛美有所咈。
平明中執法,懷疏又堅述。
介言或似狂,百豈無一實。
恐傷四海和,幸勿苦蒼卒。
丞許遷英山,衢路猶嗟咄。
翌日宣白麻,稱快頗盈溢。
阿附連諫官,去若壞絮蝨。
其間因獲利,竊笑等蚌鷸。
英州五千裏,瘦馬行{左馬右失}{左馬右失}。
毒蛇噴曉霧,晝與嵐氣沒。
妻孥不同途,風浪過蛟窟。
存亡未可知,雨館愁傷骨。
飢僕時後先,隨猿拾橡慄,
越林多蔽天,黃甘雜丹橘。
萬室通釀酤,撫遠亡禁律。
醉去不須錢,醒來弄琴瑟。
山水仍怪奇,已可銷憂鬱。
莫作楚大夫,懷沙自沈汨。
西漢梅子真,去爲吳市卒。
爲卒且不慚,況茲別乘佚。
皇佑辛卯年冬天,十月十九日。
御史唐介,直言進諫初次到皇帝面前。
說朝廷有大奸臣,我唐介所憤恨和嫉恨。
希望列舉一兩件事,我的職責不是隨便亂說。
那大奸臣是丞相文彥博,邪惡行爲世間無人能比。
以前鎮守成都時,他諂媚權貴討好親近之人。
讓宦官戴着左邊插貂尾的帽子,在寒冬臘月派人騎馬急行傳遞消息。
邦國的美女將要被誇耀,用大量黃金賞賜。
還說要送給地方官,奇異的紋理織得很細密。
於是用盡西蜀的精巧技藝,日夜加緊鞭策趕製。
紅色絲線織着金絲,排列成八七那樣的圖案。
一處處都像雙蓮花,像點着燈放在心上呈現出來。
沒幾天就製成了幾端,拿着行走快如鬼魅。
第二年觀看上元節,穿着很安穩且有賢良的氣質。
燦爛得讓皇上驚訝矚目,很快就有了責問。
聽到是從哪裏來的,花言巧語應對似乎沒有差錯。
並且說這是對皇上極其虔誠,對於我自己怎能肯定。
於是就改變了天子的臉色,各種事情都容忍請求。
我現在能粗略陳述,他狡猾詭詐不止一處。
竊取權威和賣弄利益,按次序來分甲乙等級。
這就是陰險狡猾的雄傑,仁慈果斷應該勇敢地罷免他。
若一定要實現天下太平,在朝中沒有人比得上我。
我也不認識他,況且我不會阿諛奉承屈服。
我說的是天下人的話,我自身哪裏顧得上憂慮。
您身邊有側目而視的人,沉默着卻蠻橫地詆譭斥責。
指責說我欺騙皇上,要廢黜我讓我回到簡陋之地。
這時表明我的這顆心,還不害怕斧鉞。
即使讓我去抵禦鬼怪,也甘願如同喫糖一樣甜蜜。
既然不能讓我害怕,又用強硬言辭來阻塞。
皇帝的聲音也很嚴厲,我的論奏沒來得及說完。
唐介卻神色很悠閒,勇猛之士都膽戰心驚。
立刻被貶到嶺外春天的地方,快速地想要讓他成爲不同的人。
朝廷內外官員都很驚恐,陛下怎麼不完全瞭解。
敢去營救的是誰,就是拿着左史筆的襄。
說如果這都不能容忍,美好的東西就會被違背。
天亮時執法官,懷揣奏疏又堅定地陳述。
唐介的話或許有些狂,一百句難道沒有一句是真實的。
擔心傷害天下的和睦,希望不要太匆忙。
丞相允許遷到英山,在路上還嘆息。
第二天宣佈白麻詔書,稱快的人很滿足。
那些阿諛奉承的人和諫官勾結,離開就像去掉破舊的棉絮和蝨子。
這期間他們趁機獲利,偷笑如同蚌和鷸。
英州有五千裏遠,瘦弱的馬行走跌跌撞撞。
毒蛇噴出早晨的霧氣,白天和嵐氣混合。
妻子兒女不同路,在風浪中經過蛟龍的洞穴。
生死都難以知曉,在驛站裏憂愁傷骨。
飢餓的僕人時前時後,跟着猿猴撿橡慄,穿越樹林大多遮蔽天空,黃色的柑橘夾雜着紅色的橘子。
萬戶人家都通釀酒,安撫遠方沒有禁令。
喝醉了不需要花錢,醒來就彈奏琴瑟。
山水依然奇特怪異,已經可以消除憂鬱。
不要做楚國的大夫,懷着沙石自己投汨羅江。
西漢的梅子真,離開去做吳市的小官。
做小官都不慚愧,何況這別駕官很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