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天下友,常以道義求。
良朋既我遘,沒齒無怨尤。
向來六七輩,非可取次儔。
議論吐肝膽,慷慨從竄投。
上能同所樂,下能同所憂。
出處乃一致,顏色無媚媮。
詩書每博約,文酒時獻酬。
其間最達者,今已問喘牛。
我如溝中斷,不入刀斧鎪。
未忍舍素業,筆墨老更遒。
豈願學葛藟,柔弱附彼樛。
但慕張平子,閒居吟四愁。
譬若種香蘭,幸勿憂臭蕕。
顧茲發向衰,仕路行將休。
自甘貧賤死,肯作兒女羞。
夷齊何其清,尚餓不食周。
末途逢元珍,果然知品流。
當時守南方,非是寡筭籌。
城空無一兵,有智欲誰諏。
直令韓彭處,奚所施善謀。
在法責固深,屈辱凡幾秋。
無人一引手,落穽窮更幽。
乃以詩戰我,摐摐排利矛。
用以以擊少,左旋而右抽。
困蹙全奪氣,奔降且無由。
孰意吾晚節,獲奉君子游。
宴屢接其席,行屢接其輈。
遂使西歸航,岸泊獨淹留。
張侯喜聞館,坐久月影收。
燭盡繼以薪,夜分方還舟。
自古賢與愚,一一爲冢丘。
定知不可免,安用計短修。
會須舉杯杓,亦莫忘歌謳。
一生在天下結交朋友,常常以道義來尋求。
好友既然與我相遇,到死也沒有怨恨。
向來有六七人,不是隨便能相比的。
議論時吐露肝膽,慷慨時跟從奔走。
上能一同享受快樂,下能一同分擔憂愁。
出仕和退隱態度一致,臉色沒有諂媚討好。
詩書常常博採簡約,飲酒時相互敬酒。
其中最顯達的人,現在已經如同喘息的老牛。
我如同溝中的斷流,不能進入刀斧的雕琢。
不忍捨棄平素的學業,筆墨到老更加剛勁。
哪裏願意學那葛藟,柔弱地依附那樹的枝幹。
只羨慕張平子,閒居時吟誦《四愁詩》。
就像種植香蘭,幸好不必擔憂臭蕕。
看着自己頭髮漸漸變白,仕途將要結束。
甘願貧賤而死,不肯做出兒女般的羞愧之事。
伯夷叔齊是多麼清正,尚且餓着也不食周朝的糧食。
末路時遇到元珍,果然瞭解人的品行。
當時鎮守南方,並非是缺少謀略。
城中空無一個士兵,有智謀又能向誰諮詢。
即使讓韓信、彭越處在那種境地,又能施展什麼好計謀。
在法規上被責罰固然很深,受屈辱總共經歷了幾個春秋。
沒有人伸出一隻手,落入陷阱更加幽深。
於是用詩來與我較量,砰砰地排列着銳利的矛頭。
用來攻擊我稍顯不足,向左旋轉又向右抽動。
使我困窘蹙迫完全喪失了氣勢,想奔逃投降也沒有辦法。
誰料想我晚年,能夠侍奉君子交往。
宴會多次與他同席,出行多次與他同車。
於是讓向西歸去的船,獨自靠岸停留。
張侯喜歡聽館舍,坐了很久月影都消失了。
蠟燭燃盡接着用柴薪,半夜才返回船。
自古以來賢能的人和愚笨的人,一個一個都成爲了墳墓。
肯定知道不能避免,又何必用計謀長短。
一定會拿起酒杯,也不要忘記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