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備豐盛的飯菜,邀請我到他好客的農家。
翠綠的樹林圍繞着村落,蒼青的山巒在城外橫臥。
推開窗戶面對穀場菜園,手舉酒杯閒談莊稼情況。
等到九九重陽節到來時,再請君來這裏觀賞菊花。
這是一首田園詩,描寫農家恬靜閒適的生活情景,也寫老朋友的情誼。通過寫田園生活的風光,寫出作者對這種生活的嚮往。全文十分押韻。詩由“邀”到“至”到“望”又到“約”一徑寫去,自然流暢。語言樸實無華,意境清新雋永。作者以親切省淨的語言,如話家常的形式,寫了從往訪到告別的過程。其寫田園景物清新恬靜,寫朋友情誼真摯深厚,寫田家生活簡樸親切。
全詩描繪了美麗的山村風光和平靜的田園生活,用語平淡無奇,敘事自然流暢,沒有渲染的雕琢的痕跡,然而感情真摯,詩意醇厚,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美學情趣,從而成爲自唐代以來田園詩中的佳作。
一、二句從應邀寫起,“故人”說明不是第一次做客。三、四句是描寫山村風光的名句,綠樹環繞,青山橫斜,猶如一幅清淡的水墨畫。五、六句寫山村生活情趣。面對場院菜圃,把酒談論莊稼,親切自然,富有生活氣息。結尾兩句以重陽節還來相聚寫出友情之深,言有盡而意無窮。
“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這一開頭就像是日記本上的一則記事。故人“邀”而作者“至”,文字上毫無渲染,開門見山,招之即來,簡單而隨便。這正是不用客套的至交之間所可能有的形式。而以“雞黍”相邀,既顯出田家特有風味,又見待客之簡樸。正是這種不講虛禮和排場的招待,朋友的心扉才往往更能爲對方敞開。這個開頭,不是很着力,平靜而自然,但對於將要展開的生活內容來說,卻是極好的導入,顯示了氣氛特徵,又有待下文進一步豐富、發展。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走進村裏,作者顧盼之間竟是這樣一種清新愉悅的感受。這兩句上句漫收近境,綠樹環抱,顯得自成一統,別有天地;下句輕宕筆鋒,郭外的青山依依相伴,則又讓村莊不顯得孤獨,並展示了一片開闊的遠景。由此運用了由近及遠的順序描寫景物。這個村莊坐落平疇而又遙接青山,使人感到清淡幽靜而絕不冷傲孤僻。正是由於“故人莊”出現在這樣的自然和社會環境中,所以賓主臨窗舉杯。
“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才更顯得暢快。這裏“開軒”二字也似乎是很不經意地寫入詩的,但上面兩句寫的是村莊的外景,此處敘述人在屋裏飲酒交談,軒窗一開,就讓外景映入了戶內,更給人以心曠神怡之感。對於這兩句,人們比較注意“話桑麻”,認爲是“相見無雜言”(陶淵明《歸園田居》)。但有了軒窗前的一片打穀場和菜圃,在綠陰環抱之中,又給人以寬敞、舒展的感覺。話桑麻,就更讓讀者感到是田園。於是,讀者不僅能領略到更強烈的農村風味、勞動生產的氣息,甚至彷彿可以嗅到場圃上的泥土味,看到莊稼的成長和收穫,乃至地區和季節的特徵。有這兩句和前兩句的結合,綠樹、青山、村舍、場圃、桑麻和諧地打成一片,構成一幅優美寧靜的田園風景畫,而賓主的歡笑和關於桑麻的話語,都彷彿縈繞在讀者耳邊。它不同於純然幻想的桃花源,而是更富有盛唐社會的現實色採。正是在這樣一個天地裏,這位曾經慨嘆過“當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的詩人,不僅把政治追求中所遇到的挫折,把名利得失忘卻了,就連隱居中孤獨抑鬱的情緒也丟開了。從他對青山綠樹的顧盼、與朋友對酒而共話桑麻中可以看出,他的思緒舒展了,甚至連他的舉措都靈活自在了。農莊的環境和氣氛,在這裏顯示了它的征服力,使得孟浩然有幾分皈依了。
“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孟浩然深深爲農莊生活所吸引,於是臨走時,向主人率真地表示將在秋高氣爽的重陽節再來觀賞菊花和品菊花酒。淡淡兩句詩,故人相待的熱情,作客的愉快,主客之間的親切融洽,都躍然紙上了。杜甫的《遭田父泥飲美嚴中丞》中說:“月出遮我留,仍嗔問升斗。”杜甫詩中田父留人,情切語急;孟浩然詩中與故人再約,意舒詞緩。杜甫的鬱結與孟浩然的恬淡之別,讀者從這裏可以窺見一些消息。
一個普通的農莊,一回雞黍飯的普通款待,被表現得富有詩意。描寫的是眼前景,使用的是口頭語,描述的層次也是完全任其自然,筆筆都顯得很輕鬆,連律詩的形式也變得自由和靈便了。這種淡淡的平易近人的風格,與作者描寫的對象——樸實的農家田園和諧一致,表現了形式對內容的高度適應,恬淡親切卻又不是平淺枯燥。它是在平淡中蘊藏着深厚的情味。一方面固然是每個句子都幾乎不見費力錘鍊的痕跡,另一方面每個句子又都不曾顯得薄弱。比如詩的頭兩句只寫友人邀請,卻能顯出樸實的農家氣氛;三四句只寫綠樹青山卻能見出一片天地;五六句只寫把酒閒話,卻能表現心情與環境的愜意的契合;七八句只說重陽再來,卻自然地流露出對這個村莊和故人的依戀。這些句子平衡均勻,共同構成一個完整的意境,把恬靜秀美的農村風光和淳樸誠摯的情誼融成一片。這是所謂“篇法之妙,不見句法”(沈德潛《唐詩別裁》),“不鉤奇抉異……若公輸氏當巧而不巧者”(皮日休《郢州孟亭記》)。他把藝術美融入整個詩作的血肉之中,顯得自然天成。這種不炫奇獵異,不賣弄技巧,也不光靠一兩個精心製作的句子去支撐門面,是藝術水平高超的表現。正是因爲有真彩內映,所以出語灑落,渾然省淨,使全詩從“淡抹”中顯示了它的魅力,而不再需要“濃飾盛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