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雲樂

劉基
劉基 (明代)

混沌結,玄黃開,人生其中,稱爲三才。

一人身有一天地,形質雖異衆理該。

欲淫物誘滋巧僞,遂使真淳耗?攵玄風頹。

乃有朝生而暮死者,本根淺短無栽培。

惟有西天老胡名文康,自從盤古到今日,不老不少,氣體

充實如嬰孩。

性情和易顏色好,恰似初釀匐萄醅。

激之而不見其怒,撓之而不見其咍,甘之而不見其喜,苦

之而不見其款。

所以於物無所忤,於人無所猜,於事無所礙,於藝無所能

不生不死在人世,借問老胡何修得此哉?老胡答言我亦不

自解,請說伏羲神農皇帝在日一二事,不知得失汝自挨。

伏羲始畫八八六十有四卦,羅天網地括五材。

老胡不識單與耦,謂是烏曹重疊堆磚坯。

倉頡制文字,鬼母夜哭聲哀哀。

老胡不識點與畫,謂是蝸牛之淚縈莓苔。

容成隸首造歷數,上收坤靈之精爽,下掇乾象之根荄。

大撓作甲子,編戶星宿來當差。

老胡不識一二三四五,但見暖則出,寒則伏,一似蟲豸聽

命霜與雷。

羲和常儀佔日月,拘束烏飛兔走翼足相排挼。

鬼臾區占星氣,指斥王蓬絮,周伯老子無所藏匿其祥災。

老胡不識金木水火土,但見昊天森列衆光怪,大者如缶,

小者如杯。

伶倫截竹作律呂,中間實以葭莩灰。

玄問老鬼二十四,俯首受命同輿佁。

又用子谷秬黍起度量,教得蠢動狡猾而不呆。

老胡不識輕重長短多與寡,但覺飢則食,飽則止,明則起

,暗則臥,有力即往,倦即回。

軒轅黃帝與岐伯,口嘗毒藥,一日生死八九遍,皮肉黑瘦

生煙煤。

老胡但見顏色差異即不喫,牙齒牢硬無齜。

九天玄女說兵法,風雲鳥蛇掌上排。

教人鬥鬩逞雄傑,致使阪泉涿鹿之野,它它藉藉撐枯海爾

時衆賢聖,尾尾相繼轟轤濆。

雕肝琢腎鏤心肺,傾瀉精髓通脊脢。

攘攘擾擾競神知,虛名不朽身先隤。

惟有老胡混沌無孔竅,不與人世分仇儕。

堯舜相傳授,四海玉燭無氛埃。

老胡隨衆歌《擊壤》,帝力於我何有哉?湯武行放伐,鷹

化爲雀駒爲裛。

龍逢被殺夷叔餓,何如老胡終日瞑坐山之隈。

五伯與七國,角力爭喧豗。

謀臣辨士神出而鬼沒,口乾舌拔眉眼。

到頭畢竟成就者,土墳三尺埋蒿萊。

老胡萬事皆不理,厓厓坐得四肢百骨如干柴。

所以天地鬼神不怪怒,容得老胡永遠在世上,時復一出歌

笑呈詼諧。

況遇天子聖,德澤浹九垓。

青雲應呂風應律,遐方感化神民懷。

老胡再拜稽首獻天子壽,願天子與天地相似,老胡歲歲舞

蹈玉墀下,跪進玻璃杯。

上雲樂翻譯

天地混沌初開,有了天地之分,人生活在其中,被稱爲三才。

每個人自身就如同有一個天地,身形體質雖有不同但衆多道理是相通的。

慾望、淫逸、外物的誘惑滋生出機巧虛僞,於是使純真質樸消耗殆盡,淳樸風尚衰敗。

於是有早上出生晚上就死去的人,是因爲根基淺薄短暫沒有得到培養。

只有西天的老胡名叫文康,從盤古開天闢地到今天,不老也不少,氣血精神充實如同嬰兒。

性情溫和麪色好,就像剛釀的葡萄酒。

刺激他卻不見他發怒,撓弄他卻不見他歡笑,給他甘甜卻不見他喜悅,讓他受苦卻不見他埋怨。

所以對事物沒有牴觸,對人沒有猜疑,對事情沒有阻礙,對技藝沒有專長。

不生不死活在人世,試問老胡是如何修得這樣的境界呢?老胡回答說自己也不明白,請說說伏羲、神農、皇帝在的時候一兩件事,不知道得失你自己去琢磨。

伏羲開始畫八卦六十四卦,包羅天地涵蓋五種材質。

老胡不認識單雙,說是烏曹重疊堆積磚坯。

倉頡創造文字,鬼母在夜裏哭聲悲哀。

老胡不認識點和畫,說是蝸牛的淚水縈繞在莓苔上。

容成、隸首制定曆法,向上收取大地的精粹,向下獲取天象的根本。

大撓製作甲子,編排戶口讓星宿來當差。

老胡不認識一、二、三、四、五,只看到暖和就出來,寒冷就躲藏,就像蟲豸聽從霜和雷的命令。

羲和、常儀觀測日月,拘束着太陽和月亮的運行。

鬼臾區觀測星象,指責王蓬絮,周伯老子也無法藏匿他們的祥瑞災禍。

老胡不認識金、木、水、火、土,只看到天空廣闊排列着衆多奇異光芒,大的像缶,小的像杯。

伶倫截取竹子製作音律,中間填充着蘆葦的灰。

玄問老胡二十四節氣,老胡低頭受命如同車輿一起。

又用黑黍和秬黍確定度量,使得萬物有了動靜而不呆滯。

老胡不認識輕、重、長、短、多、少,只覺得餓了就喫,飽了就停,天亮就起,天黑就臥,有力氣就去,疲倦了就回。

軒轅黃帝和岐伯,親口嘗毒藥,一天裏生死八九遍,皮肉黑瘦如同生了煙煤。

老胡只要看到顏色有差異就不喫,牙齒堅固沒有齲齒。

九天玄女講解兵法,在手掌上排列風雲鳥蛇。

教導人們爭鬥逞強,致使阪泉、涿鹿之野,混亂不堪那時衆多聖賢,一個接一個如同車輪滾滾。

雕肝琢腎鏤空心肺,傾瀉精髓貫通脊樑。

紛紛擾擾競相顯示神通,虛名不朽自身卻先衰敗。

只有老胡混沌沒有孔竅,不與人世區分仇怨。

堯舜相互傳授,四海光明沒有塵埃。

老胡跟隨衆人唱《擊壤》,帝王的力量對我有什麼關係呢?湯武施行流放和討伐,鷹變成雀馬駒變成烏鴉。

關龍逢被殺伯夷叔齊捱餓,哪裏比得上老胡整天閉目坐在山邊。

五霸與七國,激烈爭鬥喧鬧。

謀臣辯士神出鬼沒,口乾舌燥眉眼疲憊。

到頭來終究成就的,不過是三尺土墳埋着荒草。

老胡對什麼事都不理睬,安然坐着使得四肢百骨如同乾柴。

所以天地鬼神不怪怒他,容得老胡永遠活在世上,不時出來唱歌歡笑展現詼諧。

何況遇到天子聖明,恩德潤澤遍及九州。

青雲應和呂律,遠方感化神民心懷。

老胡再次叩頭向天子獻壽,願天子如同天地一樣,老胡年年在宮殿臺階下跳舞,跪着進獻玻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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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蕭蕭北風起,城上健兒吹落耳。
偶應非熊兆,尊爲帝者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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