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山之遠數千裏,虢石之重難將持。
舟車虢來每苦重,釜盎尚棄不肯攜。
苟非世尚且奇怪,孰肯甚遠載以來。
何況虢人自珍祕,得一不換千瓊瑰。
流傳中州盛稱賞,主以詫客客見祈。
世人賤真珍貴假,見者喜色留膚皮。
強材美幹立修蔭,羅列滿野誰復窺。
我嘗客坐例一見,實亦可愛小且奇。
初疑秋波瑩明淨,魚子變怪成蛟螭。
鱗須爪角尚小碎,但見蜿蜓相參差。
又如開張一尺素,醉筆倒畫鬍髯髭。
如何石上非自然,猶是軟弱從風枝。
高樓曉憑秋色老,煙容雨氣相蒙垂。
喬林隱約出天際,醉目遠暝分茫微。
不然誰家老圖書,破碎偶此一片遺。
借令人手弄點畫,尚恐巧拙成瑕疵。
如何石理自生長,安得當世無猜疑。
高堆黃金募辯說,萬口利銳如磨錐。
或雲南山產巨怪,意欲手把乾坤移。
先偷日月送巖底,次取草木陰栽培。
天公怒恐寖成就,六丁桃斧摩雲揮。
世人乘此得分裂,鍛琢片段貿財貲。
至今風雨虢山夜,樹石號作鬼神悲。
又云春氣入山骨,欲自石裏生蒿藜。
根株芽枿未及出,卒遇匠手相鑱隳。
多稱老鬆已變石,此固剪截根鬚離。
又云鬼手亦能畫,多向石室成屏帷。
固知物怪浩難盡,誰能向此明是非。
城狐老能男女變,海蜃口或樓臺吹。
世間自是有此類,何必詰曲窮所歸。
細思此屏竟無用,石不中礩木莫支。
徒將文理有小異,招聚瞽說成籠欺。
咄哉閉口不復論,爲語愛者無我譏。
虢山距離這裏好幾千裏遠,虢石又重難以拿持。
用車船運虢石過來常常苦於沉重,鍋碗瓢盆尚且丟棄而不肯攜帶。
如果不是世間崇尚且覺得奇怪,誰肯從那麼遠的地方運過來。
何況虢地人自己珍視祕藏,得到一塊就不換千塊美玉。
流傳到中原地區廣受稱讚欣賞,主人以此向客人誇耀,客人見了就祈求。
世人輕視真的而珍視假的,看到的人臉上露出喜色只停留在表面。
那些強壯的材料和美好的枝幹樹立着形成修長的樹陰,羅列滿野誰還會再去看。
我曾經因做客而照例見到一次,確實也很可愛既小又奇特。
起初懷疑它像秋天的水波般瑩淨明亮,像魚子變成怪異的蛟螭。
鱗須爪角還比較小碎,只看見蜿蜒交錯。
又像展開一尺白色的絹帛,醉筆倒畫着鬍鬚。
爲何石上的紋理不是自然形成的,仍然像是柔弱地隨着風枝擺動。
在高樓上拂曉時依憑着秋色已老,煙霧般的容顏和雨氣相互籠罩垂落。
高大的樹林隱約顯現在天邊,醉眼望向遠處暮色中分辨不清模糊細微之處。
不然就是誰家古老的圖書,偶然破碎留下這一片。
假使讓人用手去擺弄點畫,還擔心巧拙會形成瑕疵。
怎麼石頭的紋理自然生長,卻又怎麼能在當世沒有猜疑。
有人用大量黃金招募辯說的人,萬人的口像銳利的磨錐。
有人說南山產生巨大的怪異,想要親手把天地移動。
先偷來日月送到巖底,其次取草木的陰涼來栽培。
上天憤怒恐怕它逐漸成就,六丁神用桃斧在雲間揮動。
世人藉此得以分裂它,鍛造琢磨成片段來交易錢財。
到如今風雨之夜的虢山,樹和石發出號叫彷彿鬼神在悲泣。
又說春天的氣息進入山骨,想要從石頭裏生長出蒿草和藜草。
根株芽櫱還沒來得及長出,突然遇到工匠的手用鑿子來毀壞。
很多人說老鬆已經變成石頭,這本來就是剪裁截斷了根鬚。
又說鬼手也能畫畫,大多在石室裏形成屏風帷幕。
本來就知道物怪衆多難以窮盡,誰能對此明白是非。
城狐老了能變成男女,海蜃的口有時能吹出樓臺。
世間自然有這類東西,何必追根究底去探究其根源。
仔細想想這屏風終究沒有什麼用,石頭不能做搗衣石,木頭也無法支撐。
只是因爲紋理有些小差異,招來盲人聚在一起說成是籠子來欺騙。
哎呀閉口不再談論,對喜愛的人說不要指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