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心存道,外物少能逼。常排傷心事,不爲長嘆息。
忽聞唐衢死,不覺動顏色。悲端從東來,觸我心惻惻。
伊昔未相知,偶遊滑臺側。同宿李翱家,一言如舊識。
酒酣出送我,風雪黃河北。日西並馬頭,語別至昏黑。
君歸向東鄭,我來游上國。交心不交面,從此重相憶。
憐君儒家子,不得詩書力。五十著青衫,試官無祿食。
遺文僅千首,六義無差忒。散在京洛間,何人爲收拾。
憶昨元和初,忝備諫官位。是時兵革後,生民正憔悴。
但傷民病痛,不識時忌諱。遂作秦中吟,一吟悲一事。
貴人皆怪怒,閒人亦非訾。天高未及聞,荊棘生滿地。
惟有唐衢見,知我平生志。一讀興嘆嗟,再吟垂涕泗。
因和三十韻,手題遠緘寄。致吾陳杜間,賞愛非常意。
此人無復見,此詩猶可貴。今日開篋看,蠹魚損文字。
不知何處葬,欲問先歔欷。終去哭墳前,還君一掬淚。
我自己心中秉持着道義,外界事物很少能逼迫我。
常常排解傷心的事,不會長久地嘆息。
忽然聽說唐衢去世了,不禁神色有變。
悲傷從東邊而來,觸動我的心陣陣傷痛。
往昔未曾相知的時候,偶然在滑臺旁遊玩。
一起在李翱家住宿,一交談就如同舊相識。
酒喝得酣暢時出來送我,在黃河以北的風雪中。
太陽偏西時並排騎着馬,話別一直到天色昏暗。
你回到東邊的鄭地,我來到京城遊歷。
是以心相交而不是隻看表面,從此深深地互相懷念。
可憐你這個儒家子弟,未能憑藉詩書獲取功名。
五十歲了還穿着青衫,做試官也沒有俸祿。
留下的詩文將近一千首,六經之義沒有差錯。
散落在京城洛陽一帶,有誰會去收拾整理。
回憶起昨年元和初年,我有幸擔任諫官之位。
那時正是戰爭之後,百姓正困苦憔悴。
只是爲百姓的病痛而悲傷,不懂得當時的忌諱。
於是作了《秦中吟》,一吟就爲一件事悲傷。
權貴們都很奇怪憤怒,閒人也非議指責。
天高皇帝還沒聽到,卻已荊棘滿地。
只有唐衢見到了,知道我平生的志向。
一讀就感嘆嘆息,再讀就流下眼淚。
因而和了三十韻,親手題字遠遠地封寄給他。
在我和陳、杜之間,表達了非常喜愛欣賞的心意。
這個人不能再見到了,這首詩卻還很可貴。
今日打開箱子來看,蠹魚損壞了文字。
不知道他葬在何處,想問卻先唏噓嘆息。
最終要到他墳前去哭,還你一捧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