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黃大癡天池石壁圖

高啓 (明代)

黃大癡，滑稽玩世人不知。疑似阿母傍，再謫偷桃兒。平生好飲復好畫，醉後灑墨秋淋漓。嘗爲弟子李少翁，貌得華山絕頂之天池。乃知別有縮地術，坐移勝景來書帷。身騎黃鵠去來遠，縞素飄落流塵緇。潁川公子欣得之，手持示我請賦詩。我聞此中可度難，玉枕祕記傳自青牛師。池生碧蓮花，千葉光陸離。服食可騰化，遊空駕雲螭。奈何靈蹟久遁藏，荒竹滿野啼猩狸。尋真羽客不肯一相顧，卻借釋子營茅茨。我昔來遊早春時，雪殘衆壑銷寒姿。磴滑不敢騎馬上，青鞋自策桃筇枝。上有煙蘿披拂之翠壁，下有沙石盪漾之清漪。晴天倒影落明鏡，正似玉女曉沐高鬟垂。飲猿忽下藤嫋嫋，浴鶴乍立風澌澌。匡廬有池我未到，未省與此誰當奇。掃石坐其涯，沿洄引流卮。醉來自照影，俯笑知爲誰。落梅撲香滿接綍，暮出東澗鐘鳴遲。歸來城郭中，復受塵土欺。十年勝賞難再得，恍若清夢一斷無由追。朝來觀此圖，惻愴使我悲。當時同遊已少在，我今未老形先疲。人生擾擾嗟何爲，不達但爲高人嗤。漢南已老司馬樹，峴首已僕羊公碑。惟應學道悟真訣，不與陵谷同遷移。仙岩洞府孰最好，東有地府西峨嵋。高崖鐵鎖不可攀援以徑上，仰望白雲樓觀空峨巍。此山易上何乃遺，便與猿鶴秋相欺。欲借太乙舟，夜臥浩蕩隨風吹。洞簫呼起千古月，照我白髮涼絲絲。傾玉醪，薦瑤芝，招君來遊慎勿辭，無爲漫對圖畫日夕遙相思。

黃大癡這個人，行爲詼諧奇特世間人不瞭解。

彷彿像西王母身旁，再次被貶謫偷桃的孩子。

他一生喜愛飲酒又喜愛作畫，醉酒後揮墨秋天裏酣暢淋漓。

曾經有個弟子李少翁，畫得出華山絕頂的天池。

才知道另外有縮地的法術，能將勝景移來放置在書帷中。

他身騎黃鶴來來去去很遙遠，白色的衣服飄落沾染塵世的污垢。

潁川公子高興地得到這幅畫，手持着讓我看並請我寫詩。

我聽說這裏可以度過苦難，玉枕祕記是從青牛師那裏傳來的。

池裏生長着碧色的蓮花，千層花瓣光彩斑斕。

食用後可以飛昇變化，在空中遨遊駕乘雲螭。

無奈神奇的遺蹟長久地隱藏起來，荒草竹林滿野地有猩猩和狐狸啼叫。

尋求真道的羽客不肯來看一眼，卻藉助僧人來營建茅屋。

我昔日來遊玩是在早春時節，殘雪在衆多山谷中消除了寒冷的姿態。

石磴溼滑不敢騎馬上去，穿着青鞋自己拄着桃杖樹枝。

上面有煙霧般的藤蘿披拂的翠壁，下面有沙石盪漾的清澈漣漪。

晴天時倒影落在明鏡般的水中，正好像玉女早晨沐浴時高挽的髮髻垂落。

飲猿忽然從藤條上嫋嫋下來，浴鶴剛站立時寒風瑟瑟。

廬山有天池我沒有去到，不知道與此相比誰更奇特。

清掃石頭坐在池邊，沿着曲折的水流舉起酒杯。

醉酒後自己照着影子，低頭笑看知道那是誰。

落下的梅花香氣滿布接着長長的繩索，傍晚走出東澗鐘聲敲響得遲緩。

回到城中，又遭受塵土的欺侮。

十年的勝景難以再次得到，彷彿一場清夢一旦斷絕就無從追尋。

早晨來看這幅圖，悲傷讓我心生悲哀。

當時一同遊玩的人已經大多不在了，我如今還沒老形體卻先疲憊了。

人生紛紛擾擾嘆息是爲了什麼，不能通達只會被高人嗤笑。

漢南司馬相如的樹已經老去，峴首羊祜的碑已經倒下。

只有應該學習道法領悟真訣，不與山陵山谷一同變遷。

仙岩洞府哪個最好，東邊有地府西邊有峨嵋。

高崖上的鐵鎖不能攀援而上，只能仰望白雲間的樓觀高大巍峨。

這座山容易攀登爲何被遺漏，就與猿猴仙鶴在秋天相互欺騙。

想要藉助太乙舟，夜晚躺着在浩蕩中隨風飄蕩。

洞簫喚起千古的明月，照着我白髮絲絲涼意。

傾倒美酒，獻上靈芝，邀請你來遊玩千萬不要推辭，不要只是對着圖畫日夜遙遙地相思。

風雨梨花寒食過，幾家墳上子孫來？

大樹無枝向北風，十年遺恨泣英雄。

知是人家花落盡，菜畦今日蝶來多。

春風江上路，不覺到君家。

滿衣血淚與塵埃，亂後還鄉亦可哀。

綠池芳草滿晴波，春色都從雨裏過。

白下有山皆繞郭，清明無客不思家。

每憶上方誰請劍，空嗟高廟自藏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