扰扰万类殊，可憎非一族。
甚哉蚊之微，岂足污简牍。
乾坤量广大，善恶皆含育。
荒茫三五前，民物交相黩。
禹鼎象神奸，蛟龙远潜伏。
周公驱猛兽，人始居川陆。
尔来千百年，天地得清肃。
大患已云除，细微遗不录。
蝇虻蚤虱虮，蜂蝎蛇蝮。
惟尔於其间，有形才一粟。
虽微无柰众，惟小难防毒。
尝闻高邮间，猛虎死凌辱。
哀哉露筋女，万古雠不复。
水乡自宜尔，可怪穷边俗。
晨飧下帷帱，盛暑泥驹犊。
我来守穷山，地气尤卑溽。
官闲懒所便，惟睡宜偏足。
难堪尔类多，枕席厌缘扑。
熏檐苦烟埃，燎壁疲照烛。
荒城繁草树，旱气飞炎熇。
羲和驱日车，当午不转毂。
清风得夕凉，如赦脱囚梏。
扫庭露青天，坐月荫嘉木。
汝宁无他时，忍此见迫促。
翾翾伺昏黑，稍稍出壁屋。
填空来若翳，翳隙多可掬。
丛身疑陷围，聒耳如遭哭。
猛攘欲张拳，暗中甚飞镞。
手足不自救，其能营背腹。
盘餐劳扇拂，立寐僵僮仆。
端然穷百计，还坐暝双目。
於吾固不较，在尔诚为酷。
谁能推物理，无乃乖人欲。
驺虞凤凰麟，千载不一瞩。
思之不可见，恶者无由逐。
纷纷扰扰的万物各不相同，可憎恶的不只是一类。
蚊子是多么微小啊，哪里值得弄脏竹简木牍。
天地的容量极为广大，善恶都包含孕育其中。
在遥远的三五之前，人和万物相互侵犯。
大禹铸的鼎上刻着神怪奸恶，蛟龙也远远地潜伏起来。
周公驱赶了猛兽，人们才开始居住在平原和陆地。
从那以来的千百年，天地才得以清净肃穆。
大的祸患已经除去，细微的就不再记录。
苍蝇、蚊子、跳蚤、虱子、虮子，蜜蜂、蝎子、蛇、蝮蛇。
只有你们在这中间，形体才只有一粒米那么大。
虽然微小却无奈数量众多，只是因为小就难以防范其毒害。
曾听说在高邮一带，猛虎因受凌辱而死。
悲哀啊那露筋的女子，千万年的仇恨也无法报复。
水乡自然适合你们，奇怪的是那穷边的习俗。
早上吃饭时要放下帷帐，盛夏时要在泥里照顾牛犊。
我来到这守着穷山，地气尤其低湿闷热。
为官闲暇懒得随意行动，只有睡觉适宜尽量睡足。
难以忍受你们这类太多，枕席上讨厌你们总来扑扰。
熏烟让房檐充满烟尘，点烛照亮墙壁也疲惫不堪。
荒城上草木繁茂，干旱之气飞腾炎热。
羲和驱赶着太阳车，到了中午也不转动车轮。
清风在傍晚带来凉爽，如同赦免解脱了囚犯的枷锁。
打扫庭院露出青天，坐着赏月在好树的树荫下。
你们难道没有别的时候，忍心这样被逼迫。
飞旋着等待天昏地黑，稍稍从墙壁房屋中出来。
填补空间如同遮蔽，遮蔽的缝隙多到可以用手捧。
围着身体好像陷入包围，吵耳如同遭受哭号。
猛然捋起袖子想张开拳头，在黑暗中却像飞箭一样。
手脚都不能自救，又怎能顾及后背和腹部。
吃饭时得费力地用扇子驱赶，站着睡觉会让僮仆僵倒。
端坐着想尽各种办法，最后还是闭上眼睛。
对我固然不必计较，对你们来说确实很残酷。
谁能推究事物的道理，恐怕是违背了人的欲望。
驺虞、凤凰、麒麟，千年也难得一见。
想到它们却见不到，而丑恶的却没有办法驱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