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美山水,亦復富文彥。
楊君產其邦,材拔性高狷。
布衣走名都,早入藝林選。
客屈稷下談,王邀鄴中宴。
出門得名聲,不假親舊援。
匣劍未久埋,囊錐已先見。
吐詞實瑰奇,讀者心欲顫。
刀鳴鬥夫勇,花妥笑女倩。
如觀廣場中,百戲張曼衍。
平生眼無人,遇我獨相善。
陌頭每並出,兩騎無後先。
喜從兔園遊,慚受狗監薦。
君歌我固服,我賦君亦羨。
墮筵吟帽烏,踏席舞裙茜。
醉中共笑語,往往雜諧諺。
有時出城西,山水恣攀踐。
巖眠曙猿驚,澗飲夏鶯囀。
吳宮妓去榭,蕭寺僧開殿。
龍門剝陰苔,高什記題遍。
歡遊正相酣,世事忽驚變。
朋儔半生死,一世如激電。
我棹返江潯,君車赴淮甸。
旋聞逐流人,居濠又移汴。
一身去何齎,空橐唯破硯。
危途晚行疲,欲進足如罥。
狼來樹杪避,蠍走燈下見。
渡河自撐篙,水急船斷纖。
及至秋已深,舊褐風裂片。
難尋高陽飲,空吊鄢陵戰。
聖恩忽加憐,收拔佐山縣。
卑曹敢雲辭,執版謁府掾。
官庖盡炊藜,民賦半輸絹。
低飛蓬蒿間,不異雉帶箭。
有親寓京師,年老闕供饌。
欲奉朝夕歡,去職胡敢擅。
晨上宰相書,得歸遂微願。
上堂具珍鮭,呼婦賣釵釧。
我時別君久,問訊愧無便。
空題憶君詩,細字書滿卷。
今春被詔起,前史預編撰。
始來長幹門,楊柳正飛燕。
逢君風塵餘,不改舊顏面。
握手話苦辛,悲喜雜慶唁。
客中雖無錢,自寫賒酒券。
邀來臥東閣,月出初鎖院。
君言涉艱難,壯志今已倦。
回頭悟前非,更名慕蘧瑗。
我聞棠谿金,不畏經百鍊。
胡爲暫失路,遽欲老貧賤。
吾皇奮神武,四海始安奠。
棧通諭夷文,驛走徵士傳。
時巡抗霓旌,肆覲冠星弁。
功成萬瑞集,禮欲議封禪。
君才適時需,正若當暑扇。
手持照國珠,胸出補袞線。
便應上金鑾,立對被天眷。
嗟餘忝載筆,鼠璞難自衒。
幸茲際昌辰,魏闕寧不戀。
但憂誤蒙恩,不稱終冒譴。
秋風楚潮滿,歸舸帆欲轉。
君若念故交,殷勤一相餞。
嘉陵江有着美麗的山水,也有很多有才華的人。
楊君出生在這個地方,他才華出衆且性格高潔。
他身着布衣行走於各大名城,很早就進入了文藝界的選拔。
他能在稷下高談闊論,也被邀請參加鄴中的宴會。
他出門就獲得了名聲,並不依靠親戚舊友的幫助。
他就像劍未長久被埋沒,錐子已先露出尖。
他的言辭着實瑰麗奇特,讓讀者內心都爲之顫動。
像戰鬥的勇士揮刀那般勇猛,像女子優美的姿態那般動人。
如同在廣場中觀看,各種表演精彩紛呈。
他平生眼裏沒有別人,唯獨與我相處友善。
在街頭常常一起出行,兩人騎着馬不分先後。
高興時一起在兔園遊玩,慚愧地接受狗監的推薦。
他唱歌我固然佩服,我作賦他也很羨慕。
在筵席上帽子掉落,在宴席上舞動着紅色的裙子。
醉酒中一起歡笑交談,往往夾雜着詼諧的諺語。
有時出城到西邊,盡情地攀登山水。
在岩石上睡覺驚到了早晨的猿猴,在山澗飲水聽到夏天黃鶯的鳴叫。
吳宮的歌女離去了臺榭,蕭寺的僧人打開了殿門。
龍門上剝去陰溼的苔蘚,高處的石碑記滿了題字。
歡樂的遊玩正酣暢時,世事突然發生驚人的變化。
朋友夥伴有的生死相隔,一生如同閃電般迅速。
我划船返回江潯,他乘車奔赴淮甸。
不久聽說他被流放,在濠州又移到汴州。
一個人離開時帶了什麼,空空的行囊只有破硯臺。
在危險的路途上晚上行走疲憊,想前進卻像被絆住了腳。
狼來了在樹梢上躲避,蠍子在燈下出現。
渡河自己撐篙,水急船纜斷了。
等到秋天已經很深了,舊衣服被風吹得裂片。
難以尋到像高陽酒徒那樣的歡樂,只能空自憑弔鄢陵之戰。
聖恩忽然憐惜他,提拔他輔佐山縣。
卑微的職位怎敢推辭,拿着手板去拜見府中的屬官。
官府的廚房都煮着野菜,百姓的賦稅多半繳納絹帛。
在低矮的蓬蒿之間飛行,就像雉雞帶着箭一樣。
有親人居住在京城,年老缺少供奉的食物。
想要侍奉親人早晚歡樂,辭去官職又怎敢擅自做主。
早上呈上給宰相的書信,得以實現返回的微小願望。
上堂準備了珍貴的菜餚,叫妻子賣掉金釵玉釧。
我當時和他分別很久了,問候消息都沒有方便的途徑。
徒然題寫懷念他的詩,細細的字寫滿了書卷。
今年春天被詔令起用,參與前代歷史的編撰工作。
開始來到長幹門,楊柳正在飛舞着燕子。
遇到他在經歷風塵之後,沒有改變舊日的面容。
握手訴說着艱苦辛酸,悲喜夾雜着慶賀和弔唁。
在客居之中雖然沒有錢,自己寫了賒酒的券。
邀請他來到東閣躺下,月亮出來時剛剛鎖上院子。
他說經歷了艱難,壯志如今已經疲倦。
回頭醒悟以前的過錯,改名字羨慕蘧瑗。
我聽說棠谿的寶劍,不怕經過多次鍛鍊。
爲什麼暫時迷失了道路,就想要一直貧賤終老。
我們的皇上奮發神武,四海纔開始安定。
棧道上傳遞着曉諭蠻夷的文書,驛站上奔跑着徵召賢士的傳令。
皇帝按時巡視舉着霓虹彩旗,大規模地朝見戴着華麗的帽子。
功業告成各種祥瑞聚集,禮儀想要商議封禪之事。
他的才能正適合當時的需要,就像炎熱時的扇子。
手持着照耀國家的寶珠,胸懷中有着補救天子服飾的絲線。
就應該登上金鑾殿,站着被上天眷顧。
可嘆我慚愧地擔任記錄的職務,像老鼠般的璞玉難以自我炫耀。
幸好處於這昌盛的時代,怎能不眷戀朝廷。
只是擔心錯誤地蒙受恩寵,不配最終會遭受譴責。
秋風在楚江潮水漲滿,回去的船隻船帆想要轉動。
他如果思念舊交,殷切地來一次餞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