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舊酬宋軍諮見寄

高啓
高啓 (明代)

我酒且緩傾,聽君放歌行。

君歌意何苦,慷慨陳平生。

少爲鬥雞兒,鮮裘奪春明。

走馬出飛彈,撇捩誇身輕。

氣服諸俠徒,不倚父與兄。

落花錦坊南,美人理妝迎。

綠雲晚不度,樓上鳴瑤箏。

酒酣迸五木,脫帽呼輸嬴。

及壯家已破,狂遊恥無成。

太白犯紫微,三辰晦光精。

金鏡偶淪照,干戈起紛爭。

中原未失鹿,東海方橫鯨。

遂尋鬼谷師,從之學言兵。

石室得《陰符》,龍虎隨權衡。

業成事燕將,遠戍三關營。

巖穀雨雪霏,哀獸常夜鳴。

撫劍起流涕,軍中未知名。

奇勳竟難圖,回臨石頭城。

石頭何壯哉,山盤大江橫。

黃旗想王氣,玉樹聞歌聲。

晚登臨滄觀,惻愴懷古情。

覽時識禍機,不因憶蓴羹。

飄然別戎府,震澤還東征。

歸來訪鄉閭,亂餘掩蓬荊。

舊宅人已改,荒池泉尚清。

瘦妻倚寒機,正嘆伊威盈。

從茲謝行役,閒園事躬耕。

懶求薦辟書,傲然揖公卿。

衰蕙吊蟋蟀,柔桑喚鸝珝。

閉門節屢變,壯魄空潛驚。

昔同徒步人,十年擁麾旌。

鴻毛獨未順,蹭蹬違霄程。

知音竟爲誰,四海嗟惸惸。

齊竽不解奏,楚璞何由呈。

顧餘雖腐儒,當年亦崢嶸。

小將說諸侯,捧槃定從盟。

大欲千萬乘,獻策登蓬瀛。

洪瀾阻川途,浮雲蔽天京。

終焉困澤畔,日暮吟蘺蘅。

賤貧此時居,復與喪亂並。

何殊九月中,嚴霜折枯莖。

頗聞君子心,道窮貴益貞。

己志不獲施,安用軒裳榮。

今晨喜逢君,有壺對前楹。

風日初澹沲,櫻桃作繁英。

適意不一醉,屑屑徒悲縈。

達人若相遇,大笑絕冠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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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暫且緩緩倒酒,聽你放聲歌唱。

你歌唱之意爲何如此悲苦,慷慨激昂地陳述着自己的一生。

年少時是個鬥雞的人,身着鮮豔的裘衣在春天裏格外耀眼。

騎着馬射出飛彈,快速轉身以顯示自己身體輕盈。

氣勢能讓衆俠客折服,不依靠父親和兄長。

在錦坊南邊落花繽紛,美麗的女子整理妝容來迎接。

綠雲般的頭髮到晚上也不梳理,在樓上彈響瑤箏。

酒興正濃時玩起五木遊戲,脫下帽子直呼輸贏。

等到壯年時家已破敗,狂放遊歷卻因沒有成就而羞愧。

太白星侵犯紫微宮,日月星辰都失去了光芒。

銅鏡偶爾也會失去光輝,戰爭因此而起。

中原還沒有失去政權,東海卻有巨鯨橫行。

於是去尋找鬼谷先生,跟隨他學習談論兵法。

在石室中得到《陰符經》,像龍虎一樣權衡行事。

功業成就後成爲燕國的將領,到遠方戍守三關的兵營。

山谷中雨雪紛飛,哀鳴的野獸常常在夜裏鳴叫。

手撫長劍流下眼淚,在軍中還沒有出名。

奇特的功勳最終難以謀取,回到那石頭城。

石頭城是多麼雄偉啊,山巒盤繞大江橫流。

黃旗象徵着帝王之氣,玉樹傳來歌聲。

傍晚登上臨滄觀,憂傷悲愴地懷念古時的情懷。

觀看時能識別出災禍的契機,不是因爲懷念蓴菜羹。

瀟灑地離開軍府,在震澤又向東邊出征。

歸來訪問鄉里,戰亂之後掩蓋着蓬草荊棘。

舊宅的人已經改變,荒池中的泉水還很清澈。

瘦弱的妻子依靠着寒磣的織機,正在嘆息着伊威蟲很多。

從此告別行役生涯,在閒園裏親自耕種。

懶得去求舉薦的書信,驕傲地對公卿作揖。

衰敗的蕙草旁悼念蟋蟀,柔美的桑樹上呼喚黃鸝。

關門時節屢次變化,雄壯的氣魄白白地暗自驚心。

從前一同徒步的人,十年後擁有了指揮的旗幟。

只有自己像鴻毛一樣不順,困頓失意違背了高遠的前程。

知音究竟是誰,四海之內都在嘆息孤獨無依。

齊國的竽不懂得演奏,楚國的璞玉又如何能呈現。

看我雖然是個迂腐的儒生,但當年也有過輝煌。

小小的將領去遊說諸侯,捧着盤子確定了會盟。

有很大的慾望想要擁有千乘之國,獻上計策登上蓬萊瀛洲。

巨大的波浪阻礙了水路,浮雲遮蔽了京城。

最終在湖澤邊受困,日暮時吟誦着白蒿。

貧賤時在此居住,又與喪亂同時到來。

和九月中又有什麼不同,寒霜折斷了枯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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