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廟難獻的櫻桃已落盡——全都隨着春天歸去,無知的粉蝶兒還是尋樂雙飛。杜宇轉化的子規在小樓西面夜夜泣血鳴啼。倚着樓窗的玉鉤羅幕瞭望,惆悵地看着幕煙低垂。
入夜後小巷裏一片岑寂,人們都以紛紛散去,悽然欲絕面對菸草低迷。爐裏的香菸閒繞着繪飾鳳凰的衾枕。但見她愁容滿面空持羅帶,怎能不令人回首恨依依。
詞的上片主要是寫主人公獨處傷懷,春怨無歸的悵恨、無奈之情。首句由寫景入,點明時間、環境,先營造出了一種春盡無歸的氛圍,暗示着主人公傷春懷憂的情勢,也昭示出全詞的主旨和思路。“蝶翻”句是反寫,眼中所見之活潑歡快,更映襯出主人公內心的孤苦無奈。三句“子規啼月小樓西”,有聽覺,有視覺,而且點明時間已是夜半之後,主人公卻依舊難以入眠,顯見是愁思紛擾,怨恨滿心。雖然櫻桃、蝴蝶、杜鵑等都是春夏之交的景物,但其中恐怕亦另有深意。有人說,“櫻桃落盡”和“子規啼月”都是用典,意寓爲:“用櫻桃難獻宗廟、杜宇(子規)失國的兩個典故,寫傷逝之情、亡國的預感,用心良深。”(蒲仁、梅龍《南唐二主詞全集》)。分析起來,不失其理。李煜這位南唐後主儘管做得很不稱職,但國勢危亡、百姓罹難這樣的大事他還是心中有數的,只是己無大計、士無良策,雖然終日憂思,但卻無可奈何,所以在這裏以典喻今,以思婦喻憂恨,當是不可免的。想必當此圍城之時能作此春怨詞,思婦的哀怨和他本人的愁苦相通是更主要的原因。接下來二句寫內景,時空的轉移依然無法抹去思婦的感傷,所以惆悵不盡,眼中的一切都有了難遣的情懷。
詞的下片起首即是“寂寥”,承上片而來,一腔心事雖未直言而出,但孤苦伶仃之意已躍然紙上。望穿秋水,望斷雲橋,“望殘菸草低迷”,具體、形象、生動,把前句的“寂寥”賦予了更鮮活的內容。“爐香”句是寫暗夜空室的實景,由外轉內,由遠及近,這一轉眼本身就說明了主人公的情迷意亂。而室內的景色還比“門巷”更“寂寥”,“閒嫋”襯“空持”,一個孤苦無依、憂思無解的形象已呼之欲出。全詞最後一句當是詞眼,一個“恨”倒貫全篇,其中是否有李煜於亡國之憂中“回首”自己、檢討往昔的寓意,亦未可知。
全詞寫景徐徐道來,寫情卻有突兀之語,全詞意境皆由“恨”生,並由“恨”止。在寫法上是虛實相生、內外結合,時空轉換自然、順暢,筆意靈活,喻象空泛,直抒胸臆卻不失含蓄,柔聲輕訴卻極其哀婉動人,正如陳廷焯《別調集》中所云:“低迴留戀,宛轉可憐,傷心語,不忍卒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