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別離

黃遵憲
黃遵憲 (清代)

別腸轉如輪,一刻既萬周。

眼見雙輪馳,益增中心憂。

古亦有山川,古亦有車舟。

車舟載離別,行止猶自由。

今日舟與車,併力生離愁。

明知須臾景,不許稍綢繆。

鐘聲一及時,頃刻不少留。

雖有萬鈞柁,動如繞指柔。

豈無打頭風?亦不畏石尤。

送者未及返,君在天盡頭。

望影倏不見,煙波杳悠悠。

去矣一何速,歸定留滯不?

所願君歸時,快乘輕氣球。 朝寄平安語,暮寄相思字。

馳書迅已極,雲是君所寄。

既非君手書,又無君默記。

雖署花字名,知誰箝緡尾?

尋常並坐語,未遽悉心事。

況經三四譯,豈能達人意!

只有斑斑墨,頗似臨行淚。

門前兩行樹,離離到天際。

中央亦有絲,有絲兩頭系。

如何君寄書,斷續不時至?

每日百須臾,書到時有幾?

一息不相聞,使我容顏悴。

安得如電光,一閃至君旁! 開函喜動色,分明是君容。

自君鏡奩來,入妾懷袖中。

臨行剪中衣,是妾親手縫。

肥瘦妾自思,今昔得毋同?

自別思見君,情如春酒濃。

今日見君面,仍覺心忡忡。

攬鏡妾自照,顏色桃花紅。

開篋持贈君,如與君相逢。

妾有釵插鬢,君有襟當胸。

雙懸可憐影,汝我長相從。

雖則長相從,別恨終無窮。

對面不解語,若隔山萬重。

自非夢來往,密意何由通! 汝魂將何之?欲與君追隨。

飄然渡滄海,不畏風波危。

昨夕入君室,舉手搴君帷。

披帷不見人,想君就枕遲。

君魂倘尋我,會面亦難期。

恐君魂來日,是妾不寐時。

妾睡君或醒,君睡妾豈知。

彼此不相聞,安怪常參差!

舉頭見明月,明月方入扉。

此時想君身,侵曉剛披衣。

君在海之角,妾在天之涯。

相去三萬裏,晝夜相背馳。

眠起不同時,魂夢難相依。

地長不能縮,翼短不能飛。

只有戀君心,海枯終不移。

海水深復深,難以量相思。

今別離翻譯

離別的心情就像那轉動的車輪,一會兒就轉了成千上萬圈。

眼睜睜看着兩個輪子飛速轉動,更增添了心中的憂愁。

古代也有山川,古代也有車船。

車船承載着離別,行動和停留還比較自由。

如今的船和車,一起加劇了離愁。

明明知道只是短暫的情景,卻不允許有片刻的纏綿。

鐘聲一旦按時響起,片刻也不會停留。

即使有萬鈞重的船舵,也像繞指柔般轉動。

難道沒有迎面的狂風?也不害怕那阻止行船的神。

送別的人還沒來得及返回,你已在天涯盡頭。

望着你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煙波浩渺深遠無盡。

離去是多麼迅速啊,歸來是否會被滯留?只希望你歸來的時候,能乘坐輕快的熱氣球。

早上寄來平安的話語,傍晚寄來相思的文字。

送信已經極爲迅速了,說是你所寄來的。

既不是你親手寫的,又沒有你默默記住的內容。

雖然署名是你的名字,可誰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後面搗鬼?平常一起坐着說話,都不能立刻明白彼此的心事。

何況經過三四次翻譯,怎能傳達人的心意!只有那斑斑的墨跡,很像臨行時的淚水。

門前的兩行樹,遠遠地延伸到天際。

中間也有絲線,絲線兩頭繫着。

爲什麼你寄來的信,斷斷續續不按時到達?每天有上百個片刻,信到的時候又有多少?一會兒沒有你的消息,就讓我的容顏憔悴。

怎能像電光一樣,一閃就到你身旁! 打開信封高興得變了臉色,那分明是你的面容。

自從你從鏡匣中出來,進入到我的懷袖中。

臨行前剪下衣服的中間,這是我親手縫製的。

肥瘦我自己思考,現在和過去是否相同?自從分別後就想見到你,情意就像春酒那樣濃烈。

今天見到你的面容,仍然覺得心中憂慮。

拿着鏡子自己照照,臉色如桃花般紅潤。

打開箱子拿出來送給你,就好像與你相逢。

我有髮釵插在鬢邊,你有衣襟在胸前。

兩個影子可憐地懸掛着,你我永遠相互跟隨。

雖然永遠相互跟隨,但別恨終究沒有盡頭。

面對面卻不懂得表達,就像隔着萬重山。

要不是在夢中來往,深情又如何能相通! 你的靈魂將要去哪裏?我想要追隨你。

飄飄然渡過滄海,不害怕風波的危險。

昨晚進入你的房間,擡手掀起你的帷帳。

掀起帷帳卻不見人,想來你上牀睡覺晚。

你的靈魂倘若尋找我,見面也很難有期。

恐怕你的靈魂明天到來,是我沒睡着的時候。

我睡覺的時候你或許醒着,你睡覺的時候我又怎麼知道。

彼此都聽不到對方,難怪常常不相符!擡頭看見明月,明月纔剛剛照進門。

這時想到你的身體,天剛亮才披上衣服。

你在海角,我在天涯。

相距三萬裏,晝夜背向而行。

睡覺和起牀時間不一樣,靈魂和夢境難以相互依靠。

大地再長也不能縮短距離,翅膀再短也不能飛翔。

只有那戀着你的心,海枯石爛也永遠不會改變。

海水深深又深深,難以測量我對你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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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鵑再拜憂天淚,精衛無窮填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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