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洵 (宋代)

少年喜奇迹，落拓鞍马间。

纵目视天下，爱此宇宙宽。

山川看不厌，浩然遂忘还。

岷峨最先见，睛光厌西川。

远望未及上，但爱青若鬟。

大雪冬没胫，夏秋多蛇蚖。

乘春乃敢去，葡匐攀孱颜。

有路不容足，左右号鹿猿。

阴崖雪如石，迫暖成高澜。

经日到绝顶，目眩手足颠。

自恐不得下，抚膺忽长叹。

坐定聊四顾，风色非人寰。

仰面嗫云霞，垂手抚百山。

临风弄襟袖，飘若风中仙。

朅来游荆渚，谈笑登峡船。

峡山无平冈，峡水多悍湍。

长风送轻帆，瞥过难详观。

其间最可爱，巫庙十数巅。

耸耸青玉干，折首不见端。

其余亦诡怪，土老崖石顽。

长江浑浑流，触啮不可拦。

苟非峡山壮，浩浩无隅边。

恐是造物意，特使险且坚。

江山两相值，后世无水患。

水行月余日，泊舟事征鞍。

烂漫走尘土，耳嚣目眵昏。

中路逢汉水，乱流爱清渊。

道逢尘土客，洗濯无瑕痕。

振鞭入京师，累岁不得官。

悠悠故乡念，中夜成惨然。

《五噫》不复留，驰车走镮辕。

自是识嵩岳，荡荡容貌尊。

不入众山列，体如镇中原。

几日至华下，秀色碧照天。

上下数十里，映睫青巑巑。

迤逦见终南，魁岸蟠长安。

一月看三岳，怀抱斗以骞。

渐渐大道尽，倚山栈夤缘。

下瞰不测溪，石齿交戈鋋。

虚阁怖马足，险崖摩吾肩。

左山右绝涧，中如一绳悭。

傲睨驻鞍辔，不忍驱以鞭。

累累斩绝峰，兀不相属联。

背出或逾峻，远骛如争先。

或时度冈岭，下马步险艰。

怪事看愈好，勤劬变清欢。

行行上剑阁，勉强踵不前。

矫首望故国，漫漫但青烟。

及下鹿头坂，始见平沙田。

归来顾妻子，壮抱难留连。

遂使十余载，此路常周旋。

又闻吴越中，山明水澄鲜。

百金买骏马，往意不自存。

投身入庐岳，首挹瀑布源。

飞下二千尺，强烈不可干。

余润散为雨，遍作山中寒。

次入二林寺，遂获高僧言。

问以绝胜境，导我同跻攀。

逾月不倦厌，岩谷行欲殚。

下山复南迈，不知已南虔。

五岭望可见，欲往苦不难。

便拟去登玩，因得窥群蛮。

此意竟不偿，归抱愁煎煎。

到家不再出，一顿俄十年。

昨闻庐山郡，太守雷君贤。

往求与识面，复见山郁蟠。

绝壁横三方，有类大破镮。

包裹五六州，倚之为长垣。

大抵蜀山峭，巉刻气不温。

不类嵩华背，气象多浓繁。

吴君颍川秀，六载为蜀官。

簿书苦为累，天鹤囚笼樊。

岷山青城县，峨眉亦南犍。

黎雅又可到，不见宜悒然。

有如烹脂牛，过眼不得餐。

始谓泛峡去，此约今又愆。

只有东北山，依然送归轩。

他山已不见，此可著意看。

少年喜爱奇异景象，洒脱地驰骋在鞍马之间。

极目远望天下，喜爱这广阔的宇宙。

山川怎么看也看不厌，浩然之气使自己忘了返还。

最早看到的是岷山和峨眉山，明亮的光线使西川也令人厌倦。

远远望去还没来得及登上，只是喜爱那青黑色的像发髻一样的山峰。

大雪冬季能淹没小腿，夏秋时节多有蛇虫。

等到春天才敢前往，要匍匐着去攀登那高峻的山峰。

有的路窄得容不下脚，左右都是鹿和猿猴在号叫。

阴崖上的雪如同石头，靠近温暖的地方形成高高涌起的波澜。

经过一天到达山顶，眼睛发花手脚颤抖。

自己担心下不去，抚摸着胸口忽然长叹。

坐下来姑且四处看看，那风光不像人间。

仰面轻咬云霞，垂下手能抚摸群山。

迎风舞动着衣襟衣袖，飘飘然好像风中的仙人。

后来到荆州游玩，谈笑间登上峡船。

峡山没有平坦的山冈，峡水大多是凶猛的急流。

长风推送着轻快的船帆，快速闪过难以详细观看。

其中最可爱的，是那十几座巫庙的山顶。

高高耸立着像青玉的树干，折断头部也看不见顶端。

其余的也很怪异奇特，土地古老山崖石头愚顽。

长江浑浊地流淌，冲击啮咬不可阻拦。

如果不是峡山雄壮，浩浩荡荡没有边际。

恐怕是造物主的用意，特意使它险峻并且坚固。

江山相互映衬，后世就没有水患。

在水上走了一个多月，停船去处理征途上的事务。

在漫天尘土中奔波，耳朵喧闹眼睛昏花。

中途遇到汉水，在混乱的水流中喜爱那清澈的水潭。

在路上遇到满身尘土的过客，洗净后没有一点瑕疵痕迹。

扬鞭进入京城，多年也没能得到官职。

悠悠的故乡之念，半夜里变得凄惨。

《五噫歌》不再留下，驾车奔走在险峻的山路上。

从此认识了嵩山，广阔浩荡容貌威严。

不在众山的行列，体型如同镇守中原。

几天到达华山之下，秀丽的景色碧绿映照天空。

上下几十里，映入眼帘的是青翠重叠的山峰。

连绵不断地看到终南山，高大雄伟地盘踞在长安。

一个月里看到了三座名山，心怀激荡好像要腾飞。

渐渐地大路到了尽头，沿着山崖栈道艰难前行。

向下俯瞰深不可测的溪流，石齿交错像兵器。

空阁使马害怕，险崖摩擦着我的肩膀。

左边是山右边是深涧，中间像只有一根绳子那么窄。

骄傲地斜看着停下马缰绳，不忍心用鞭子驱赶。

重重叠叠的断绝的山峰，突兀地不相连接。

背后超出的或许更加险峻，远远地奔驰好像在争先。

有时越过山冈山岭，下马行走艰难险阻。

奇怪的景象越看越觉得好，勤奋努力变成了清欢。

一行行登上剑阁，勉强能跟上却走不向前。

抬头遥望故国，只有漫漫的青烟。

等到下了鹿头坂，才看到平坦的沙田。

回来看看妻子儿女，豪迈的抱负难以留恋。

于是使得十几年来，这条路常来常往。

又听说在吴越之地，山明水秀。

用百金买来骏马，前往的心意不能自己控制。

投身进入庐山，首先汲取瀑布的源头之水。

飞泻而下两千尺，气势强烈不能冒犯。

余润分散成为雨，遍及山中带来寒冷。

接着进入二林寺，于是获得高僧的教诲。

询问那绝妙的胜景，引导我一同攀登。

过了一个多月也不觉得厌倦，岩谷差不多走遍了。

下山又往南走，不知道已经到了南赣。

五岭望得见，想去并不困难。

就打算去登攀游玩，因而能看到众多的蛮夷。

这个心意最终没能实现，回来抱着愁绪焦虑不安。

到家后不再出门，一下子就是十年。

昨天听说庐山郡，太守雷君很贤能。

前去请求与他见面，又看到山峦郁郁葱葱盘曲。

绝壁在三方横立，有些像大破的圆环。

包围着五六个州，依靠它作为长的城垣。

大体上蜀山陡峭，险峻刻削气息不温和。

不像嵩山、华山的背面，气象大多浓厚繁茂。

吴君是颍川的优秀人才，六年担任蜀地的官员。

公文簿册被辛苦所累，仙鹤如同被囚禁在笼子里。

岷山有青城县，峨眉山也在南边。

黎州雅州又可以到达，看不到就应该忧愁。

就像烹饪肥牛肉，过眼却不能享用。

开始说去游览三峡，这个约定现在又落空了。

只有东北的山，依然送我归乡。

其他的山已经看不见了，这里可以专心地看。

晚歲登門最不才，蕭蕭華髮映金罍。

不堪丞相延東閣，閒伴諸儒老曲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