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曲歌辭。從軍中行路難二首

駱賓王 (唐代)

君不見封狐雄虺自成羣，馮深負固結妖氛。

玉璽分兵徵惡少，金壇受律動將軍。將軍擁旄宣廟略，

戰士橫行靜夷落。長驅一息背銅梁，直指三巴逾劍閣。

閣道岧嶢上戍樓，劍門遙裔俯靈丘。邛關九折無平路，

江水雙源有急流。徵役無期返，他鄉歲華晚。

杳杳丘陵出，蒼蒼林薄遠。途危紫蓋峯，路澀青泥阪。

去去指哀牢，行行入不毛。絕壁千里險，連山四望高。

中外分區宇，夷夏殊風土。交趾枕南荒，昆彌臨北戶。

川源饒毒霧，溪谷多淫雨。行潦四時流，崩查千歲古。

漂梗飛蓬不自安，捫藤引葛度危巒。昔時聞道從軍樂，

今日方知行路難。蒼江綠水東流駛，炎洲丹徼南中地。

南中南鬥映星河，秦川秦塞阻煙波。三春邊地風光少，

五月瀘中瘴癘多。朝驅疲斥候，夕息倦誰何。

向月彎繁弱，連星轉太阿。重義輕生懷一顧，

東伐西征凡幾度。夜夜朝朝斑鬢新，年年歲歲戎衣故。

灞城隅，滇池水，天涯望轉積，地際行無已。

徒覺炎涼節物非，不知關山千萬裏。棄置勿重陳，

重陳多苦辛。且悅清笳楊柳曲，詎憶芳園桃李人。

絳節朱旗分白羽，丹心白刃酬明主。但令一技君王識，

誰憚三邊征戰苦。行路難，行路難，岐路幾千端。

無復歸雲憑短翰，望日想長安。

君不見玉關塵色暗邊亭，銅鞮雜虜寇長城。

天子按劍徵餘勇，將軍受脤事橫行。七德龍韜開玉帳，

千里鼉鼓疊金鉦。陰山苦霧埋高壘，交河孤月照連營。

連營去去無窮極，擁旆遙遙過絕國。陣雲朝結晦天山，

寒沙夕漲迷疏勒。龍鱗水上開魚貫，馬首山前振雕翼。

長驅萬里讋祁連，分麾三命武功宣。百發烏號遙碎柳，

七盡龍文迥照蓮。春來秋去移灰琯，蘭閨柳市芳塵斷。

雁門迢遞尺書稀，鴛被相思雙帶緩。行路難。

誓令氛祲靜皋蘭。但使封侯龍額貴，詎隨中婦鳳樓寒。

你難道沒有看到那封狐雄虺成羣結隊，憑藉深遠險阻勾結妖氛。

玉璽授命分兵征伐那些惡少，金壇接受詔命調動將軍。

將軍持旄節宣告作戰方略， 戰士們橫行無忌平定夷族部落。

長驅直入片刻就離開銅梁，徑直指向三巴越過劍閣。

閣道高峻通向戍樓，劍門遙遠處下視靈丘。

邛關道路九轉沒有平坦之路， 江水有雙源且有湍急的水流。

出征服役不知何時返回，在他鄉歲月已到年末。

遠遠的丘陵顯現，蒼茫的樹林延伸到遠方。

路途艱險有紫蓋峯，道路難行有青泥阪。

前行指向哀牢，行進進入不毛之地。

絕壁有千里之險，連綿羣山四面望去都很高。

中原與外域劃分區域，夷族和華夏風土不同。

交趾靠近南方荒蠻之地，昆彌臨近北方邊戶。

河川源頭多毒霧，溪谷中常常有過多的雨水。

流水四季流淌，崩裂的石頭歷經千年古老。

漂泊的梗木飛蓬不能安寧，攀援藤葛度過危險的山巒。

昔日聽說從軍快樂， 今日才知道行路艱難。

蒼江綠水向東奔流不停，炎熱的洲地和丹徼是南中地區。

南中地區南鬥星映照着星河，秦川秦塞被煙波阻隔。

三春時節邊地風光稀少， 五月瀘中瘴氣癘病很多。

早晨驅馳疲憊的偵察兵，傍晚休息也厭倦查問守夜的人。

對着月亮拉開繁弱弓，連着星星轉動太阿劍。

重義輕生心懷一個回顧， 向東征伐向西征戰一共經歷了多少回。

夜夜朝朝兩鬢斑白又添新，年年歲歲征戰衣服依舊。

在灞城角落，滇池之水旁，天涯望去思念不斷積聚，地處邊際前行沒有盡頭。

只覺得炎涼節令變化萬物不同，不知道關山相隔千萬裏。

拋開這些不要再次陳述， 再次陳述只會帶來更多痛苦艱辛。

姑且喜悅那清笳楊柳的樂曲，哪裏還會想起芳園中的桃李之人。

紅色的符節紅旗分開白色的羽箭，一片丹心用白刃報答聖明的君主。

只要有一技之長被君王賞識， 誰害怕三邊征戰的辛苦。

行路難啊，行路難啊，歧路有幾千條。

不再有歸雲憑藉書信傳遞，只能望着太陽思念長安。

你難道沒有看到玉門關塵土使邊亭顏色暗淡，銅鞮的各種敵寇侵犯長城。

天子按劍徵召剩餘的勇士，將軍接受任命肆意橫行。

七德龍韜之術展開玉帳， 千里鼉鼓之聲重疊金鉦之聲。

陰山苦霧掩埋高高的營壘，交河孤月照着連綿的營帳。

連綿的營帳離去沒有盡頭，持旄節遠遠地經過遙遠的國家。

陣雲早晨聚集使天山昏暗， 寒沙傍晚漲起使疏勒迷濛。

像龍鱗在水面上排列魚貫而行，在馬首山前揮動雕翼。

長驅萬里震懾祁連，分兵指揮三次取得武功宣揚。

百發的烏號弓能遠遠射碎柳枝， 七尺的龍劍遠遠映照蓮花。

春來秋去移動季節的玉管，蘭閨柳市的香塵斷絕。

雁門關遙遠書信稀少，鴛鴦被中相思致使衣帶變緩。

行路難啊。

發誓要讓妖氛在皋蘭安靜。

只要能封侯使額頭顯貴，哪裏會隨着一般婦女在鳳樓中受寒。

昔時人已沒，今日水猶寒。

離心何以贈，自有玉壺冰。

寒更承夜永，涼夕向秋澄。

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

柳葉開銀鏑，桃花照玉鞍。

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