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帆徵棹,相望於黃蘆菸草之際。去來乎橋之左右者,若非人世,極畫工之巧所莫能形容。每來維舟,未嘗即去,徜徉延佇,意盡然後行。至欲作數語以狀風景勝概,辭不意逮,筆隨句閣,良可慨嘆。已未冬,自雲陽歸閩。臘月望後一日,漏下二鼓,艤舟橋西,披衣登垂虹。時夜將半,雪月交輝。水天一色,顧影長嘯,不知身之寄於旅。返而登舟,謂偕行者周生曰:佳哉斯景也,詎可無樂乎?於是相與破霜蟹,斫細鱗,持兩螯,舉大白,歌赤壁之賦。酒酣樂甚。周生請曰:今日之事,安可無一言以識之?餘曰:然。遂_括坡仙之語,爲哨遍一闋,詞成而歌之。生笑曰:以公之才,豈不能自寓意數語,而乃綴緝古人之詞章,得不爲名文疵乎?餘曰:不然。昔坡仙蓋嘗以靖節之詞寄聲乎此曲矣,人莫有非之者。餘雖不敏,不敢自亞於昔人。然捧心效顰,不自知醜,蓋有之矣。而寓於言之所樂,則雖賢不肖抑何異哉。今取其言之足以寄吾意者,而爲之歌,知所以自樂耳,子何哂焉
木葉盡凋,湖色接天,雪月明江水。凌萬頃、一葦縱所之。若憑虛馭風仙子。聽洞簫、綿延不絕如縷,餘音嫋嫋遊絲曳。乃舉酒賦詩,玉鱗霜蟹,是中風味偏美。任滿頭堆絮雪花飛。更月澹篷窗凍雲垂。山鬱蒼蒼,橋臥沈沈,夜鵲驚起。
噫。倚蘭槳兮。我今恍惚遺身世。漁樵甘放浪,蜉蝣然、寄天地。嘆富貴何時。功名浪語,人生寓樂雖情爾。知逝者如斯。盈虛如彼,則知變者如是。且物生宇宙各有司。非已有纖毫莫得之。委吾心、耳目所寄。用之而不竭,取則不吾禁,自色自聲,本非有意。望東來孤鶴縞其衣。快乘之、從此仙矣。
歸途中的帆船和遠行的船隻,在黃蘆和菸草之間相互對望。
在橋的左右來來往往的人,彷彿不是世間之人,即便是最精巧的畫工也難以描繪出這種景象。
每次來這裏停船,都不會馬上離開,而是悠然徘徊、長久佇立,心意滿足後才離去。
至於想要用一些話語來描述這風景的優美和壯觀,言辭卻難以準確表達,筆隨着語句停頓,實在令人慨嘆。
己未年冬天,從雲陽回到福建。
臘月十五後的一天,二更時分,把船停靠在橋西,披上衣服登上垂虹。
當時已近半夜,雪和月光交相輝映。
水天一片,看着自己的影子長嘯,不知道自己身處旅途之中。
返回登上船後,對同行的周生說:這景色多麼美好啊,怎能沒有歡樂呢?於是一起破開霜蟹,切細魚,拿着兩隻蟹螯,舉起大酒杯,歌唱赤壁賦。
酒喝得酣暢,非常快樂。
周生請求說:今天的事情,怎麼能沒有一句話來記錄呢?我說:好。
於是概括了坡仙的語句,寫成了一首《哨遍》,詞寫成後就歌唱起來。
周生笑着說:憑藉您的才華,難道不能自己創作幾句話,卻要連綴古人的詞句,難道不會被認爲是好文章的瑕疵嗎?我說:不是這樣。
從前坡仙大概也曾用靖節的詞句來配合這支曲子,沒有人非議他。
我雖然不聰明,也不敢自認爲比不上古人。
然而像東施效顰一樣,自己不知道醜陋,也是有的。
但寄託在言語中的快樂,那麼無論是賢能還是不賢能又有什麼差別呢。
現在選取那些能表達我心意的語句,來創作並歌唱,知道是爲了自己快樂罷了,你爲何要嘲笑呢。
樹葉都已凋零,湖水的顏色與天空相接,雪和月光照亮江水。
在萬頃水面上、憑藉一條小船隨意行駛。
就像憑藉虛空駕馭風的仙子。
聽洞簫聲、綿延不絕如同絲線,餘音嫋嫋如同飄蕩的遊絲。
於是舉起酒杯吟詩,有玉鱗般的霜蟹,這裏面的風味特別美。
任由滿頭堆積着雪花般的柳絮飛舞。
更有月色淡淡照在船篷窗戶上,凍雲低垂。
山巒鬱鬱蔥蔥,橋樑靜靜橫臥,夜裏的喜鵲受驚飛起。
哎呀。
依靠着船槳啊。
我現在恍惚間忘卻了自己身處塵世。
漁夫和樵夫甘願放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