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及 (唐代)

　　阴阳开阖，元气变化，泄为百川，凝为崇山，山川之作，与天地并，疑有真宰而未知尸其功者。有若巨灵赑屃，攘臂其间，左排首阳，右拓太华，绝地轴使中裂，坼山脊为两道，然后导河而东，俾无有害，留此巨迹于峰之巅。后代揭厉于玄踪者，聆其风而骇之，或谓诙诡不经，存而不议。 　　及以为学者拘其一域，则惑于余方。曾不知创宇宙，作万象，月而日之，星而辰之，使轮转环绕，箭驰风疾，可骇于俗有甚于此者。徒观其阴骘无眹，未尝骇焉。而巨灵特以有迹骇世，世果惑矣。天地有官，阴阳有藏，锻炼六气，作为万形。形有不遂其性，气有不达于物，则造物者取元精之和，合而散之，财而成之，如埏埴炉锤之为瓶为缶，为钩为棘，规者矩者，大者细者，然则黄河、华岳之在六合，犹陶冶之有瓶缶钩棘也。巨灵之作于自然，盖万化之一工也。天机冥动而圣功启，元精密感而外物应。故有无迹之迹，介于石焉。可以见神行无方，妙用不测。彼管窥者乃循迹而求之，揣其所至于巨细之境，则道斯远矣。 　　夫以手执大象，力持化权，指挥太极，蹴蹋颢气，立乎无间，行乎无穷，则捩长河如措杯，擘太华若破块，不足骇也。世人方以禹凿龙门以导西河为神奇，可不为大哀乎？峨峨灵掌，仙指如画，隐辚磅礴，上挥太清。远而视之，如欲扪青天以掬皓露，攀扶桑而捧白日，不去不来，若飞若动，非至神曷以至此？ 　　唐兴百三十有八载，余尉于华阴，华人以为纪嶖嵫，勒之罘，颂峄山，铭燕然，旧典也。玄圣巨迹，岂帝者巡省伐国之不若欤？其古之阙文以俟知言欤？仰之叹之，斐然琢石为志。其词曰： 　　天作高山，设险西方。至精未分，川壅而伤。帝命巨灵，经启地脉。乃眷斯顾，高掌远跖。砉如剖竹，騞若裂帛。川开山破，天动地坼。黄河太华，自此而辟。神返虚极，迹挂石壁。迹岂我名？神非我灵。变化翕忽，希夷杳冥。道本不生，化亦无形。天何言哉！山川以宁。断鳌补天。世未睹焉。夸父愚公，莫知其踪。屹彼灵掌，悬诸巃嵸。介二大都，亭亭高耸。霞赩烟喷，云抱花捧。百神依凭，万峰朝拱。长于上古，以阅群动。下视众山，蜉蝣蠛蠓。彼邦人士，永揖遗烈。瞻之在前，如揭日月。三川有竭，此掌不灭。

阴阳开合，元气变化，流泄成为众多河流，凝结成为高大山峰，山川的形成，与天地同时并存，似乎有个真正的主宰但不知道是谁成就了这功绩。

好像有个巨大的神灵赑屃，在其中挥臂，左边推开首阳山，右边拓展太华山，弄断地轴使中间裂开，劈开山脊成为两道，然后引导黄河向东流去，使它不再造成危害，在山峰之巅留下这巨大的痕迹。

后代人在神秘踪迹上努力探索的，听到这种传说就很惊骇，有的人说这是荒诞怪异不合常理，就保存下来而不加以议论。

等到认为做学问的人局限于一个领域，就会对其他方面感到迷惑。

竟然不知道开创宇宙，造就万物，像月亮太阳那样运行，像星辰那样排列，使它们旋转环绕，像箭一样快速如风一样迅疾，令人惊骇的世俗之事比这厉害得多。

只是看到那暗中安排没有迹象，不曾感到惊骇。

而巨灵偏偏因为有踪迹而让世人惊骇，世人果然就迷惑了。

天地有职官，阴阳有隐藏，锻炼六种元气，造就万种形态。

形态有不能顺从其本性的，元气有不能到达事物的，那么造物主就摄取元气的和谐，融合又分散，聚敛而形成，就像制作陶器和用炉锤打造瓶子罐子、钩子荆棘，有圆规有矩尺，有大的有小的，然而黄河、华山在天地之间，就如同陶工冶匠所造的瓶子罐子钩子荆棘一样。

巨灵在自然中的作为，大概是万物变化中的一种功绩罢了。

天然的玄机暗中萌动而神圣的功绩开启，元气微妙感应而外物相应。

所以有无形的踪迹，存在于石头之中。

可以看出神的行为没有固定的方式，神妙的作用不可测度。

那些见识短浅的人却沿着踪迹去寻求，揣测它所能达到的大小境界，那么距离真正的道就很远了。

如果用手掌握大象，用力把持变化的权力，指挥太极，踢踏浩大的元气，站立在没有间隔的地方，行走在没有尽头的地方，那么扭转黄河就像放置杯子一样，劈开华山就像打破土块一样，不足为奇。

世人正认为大禹开凿龙门来引导黄河向西流很神奇，难道不是很悲哀吗？高大的灵掌，如同仙人的手指如画一般，隐约起伏气势磅礴，向上挥动直达高空。

从远处看它，就像要摸着青天去捧取明亮的露水，攀着扶桑去捧着太阳，不离去也不前来，好像在飞又好像在动，不是至神怎么能做到这样？ 唐朝建立一百三十八年后，我担任华阴县尉，华阴人认为应该为西岳华山立碑纪念，像勒石纪功于芝罘山、颂德于峄山、铭刻于燕然山一样，这是旧有的典制。

这神圣的巨大踪迹，难道比不上帝王巡查省察和征伐他国吗？这是古代缺失的记载在等待有见识的人吗？仰望它感叹它，文采斐然地刻石为记。

其文词说： 上天造就高大的山峰，在西方设置险阻。

最精粹的元气尚未分开，河流堵塞而受到损伤。

帝王命令巨灵，开启大地的脉络。

于是眷顾这里，高高抬起手掌远远跨出脚步。

像剖竹子一样砉然有声，像撕裂丝绸一样騞然作响。

河流开通山脉劈开，上天震动大地裂开。

黄河和华山，从此开辟出来。

神灵回到虚寂的极点，踪迹留在石壁之上。

踪迹哪里是我的名字？神灵不是我的灵性。

变化迅速，微妙深远而渺茫。

道原本就不曾产生，变化也没有形状。

上天说了什么呢！山川因此安宁。

女娲断鳌足立四极补天的事。

世人没有看到过。

夸父和愚公，不知道他们的踪迹。

那屹立的灵掌，高悬在峻岭之上。

处在两个大都之间，高高耸立。

彩霞艳丽烟雾喷涌，白云环抱花朵捧托。

众多神灵依靠它，万座山峰朝拜它。

比上古还久远，用来审视万物的变动。

向下看众多山峰，就像蜉蝣和蠛蠓。

那本地的人，永远敬仰这遗留的壮烈。

瞻仰它好像就在面前，如同揭示日月。

三条河流可能干涸，这灵掌永远不会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