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老翁乐且贫,眼如紫电炯有神。
麻衣纸扇趿两屐,头戴一幅东坡巾。
清晨扣户走过我,谓我旧是诸侯宾。
入门长揖肆雄辩,动引四代卑先秦。
初疑傲睨意肮脏,稍久渐觉情真淳。
从兹兴至每一到,不问风雨并昏晨。
矫如野鹿不受絷,去不可挽送乃嗔。
我来杜曲少朋旧,一境二姓唯朱陈。
租征税迫夜继日,未暇与我谈逡巡。
荒村不意得此老,洗我三斗胸中尘。
我时信口答所问,怪我出语多惊人。
翁年耳顺学不倦,片言有益书诸绅。
我惭习懒竟成癖,日影照腹脚未伸。
起来巾栉不自理,一饭且饱南湖莼。
诸生幼弱学久废,数字费我言谆谆。
翁来相对辄太息,谓可馆阁胡沉沦。
人生富贵等泡幻,达何可喜穷何颦。
纷纷道路饿死骨,半是台省公侯身。
庞公未为无所遗,夫妇白首襄阳民。
翁闻我语乃大噱,呼我共醉华阳春。
正须狎昵到鸥鹭,何必影像图麒麟。
秦淮雨过秋水碧,中有一尺黄金鳞。
明朝买鱼期再酌,我自掇拾山中薪。
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生活快乐且贫穷,他的眼睛犹如紫色闪电般炯炯有神。
穿着麻布衣,摇着纸扇,趿拉着两只木屐,头上戴着一方东坡巾。
清晨他敲门路过我这里,说我过去曾是诸侯的宾客。
进门后就行长揖然后肆意雄辩,动不动就引用四代的事情而轻视先秦。
一开始怀疑他傲慢且心地污浊,稍微久一点就渐渐觉得他情感真诚淳朴。
从此他每次兴致一来就到我这儿,不管是风雨还是早晚。
他矫健得如同不受羁绊的野鹿,离去时如果挽留不住就会生气。
我来到杜曲这里朋友旧交很少,这一地方只有朱、陈两姓人家。
租税的征收急迫得日夜不停,都没有闲暇和我谈论闲游之事。
在这荒村里没想到能遇到这位老人,能洗去我心中积累的许多尘埃。
我那时随口回答他的问题,奇怪我说出的话常常令人惊讶。
老翁六十岁了还学习不倦,有片言只语的益处也会写下来记在衣带处。
我惭愧自己习惯懒惰竟然成了癖好,太阳都照到肚子了脚还没伸。
起来后连梳洗都不自己打理,一顿饭能吃饱南湖的莼菜就行。
众多学生年幼体弱学业荒废已久,几个字都要我反复地谆谆教导。
老翁来了相对总是叹息,说可以在馆阁任职怎么能沉沦呢。
人生的富贵如同泡影变幻,发达有什么可喜的贫穷又有什么可愁眉苦脸的。
纷纷攘攘的道路上有饿死的人骨,其中有一半是朝廷的公侯之身。
庞公也不是没有留下什么,他和妻子白头到老做襄阳的普通百姓。
老翁听了我的话就大声笑起来,叫我一起沉醉在华阳春中。
正应该亲昵地和鸥鹭相处,何必去追求麒麟那样的荣耀。
秦淮河的雨过后秋天的水很碧绿,里面有一条一尺长的黄金鳞鱼。
明天买鱼期望再一起喝酒,我自己去山中捡拾柴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