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得
拾得 (唐代)

諸佛留藏經,只爲人難化。不唯賢與愚,個個心構架。

造業大如山,豈解懷憂怕。那肯細尋思,日夜懷奸詐。

嗟見世間人,個個愛喫肉。碗碟不曾幹,長時道不足。

昨日設個齋,今朝宰六畜。都緣業使牽,非幹情所欲。

一度造天堂,百度造地獄。閻羅使來追,閤家盡啼哭。

爐子邊向火,鑊子裏澡浴。更得出頭時,換卻汝衣服。

出家要清閒,清閒即爲貴。如何塵外人,卻入塵埃裏。

一向迷本心,終朝役名利。名利得到身,形容已憔悴。

況復不遂者,虛用平生志。可憐無事人,未能笑得爾。

養兒與娶妻,養女求媒娉。重重皆是業,更殺衆生命。

聚集會親情,總來看盤飣。目下雖稱心,罪簿先註定。

得此分段身,可笑好形質。面貌似銀盤,心中黑如漆。

烹豬又宰羊,誇道甜如蜜。死後受波吒,更莫稱冤屈。

佛哀三界子,總是親男女。恐沈黑暗坑,示儀垂化度。

盡登無上道,俱證菩提路。教汝癡衆生,慧心勤覺悟。

佛舍尊榮樂,爲愍諸癡子。早願悟無生,辦集無上事。

後來出家者,多緣無業次。不能得衣食,頭鑽入於寺。

嗟見世間人,永劫在迷津。不省這個意,修行徒苦辛。

我詩也是詩,有人喚作偈。詩偈總一般,讀時鬚子細。

緩緩細披尋,不得生容易。依此學修行,大有可笑事。

有偈有千萬,卒急述應難。若要相知者,但入天台山。

巖中深處坐,說理及談玄。共我不相見,對面似千山。

世間億萬人,面孔不相似。借問何因緣,致令遣如此。

各執一般見,互說非兼是。但自修己身,不要言他已。

男女爲婚嫁,俗務是常儀。自量其事力,何用廣張施。

取債夸人我,論情入骨癡。殺他雞犬命,身死墮阿鼻。

世上一種人,出性常多事。終日傍街衢,不離諸酒肆。

爲他作保見,替他說道理。一朝有乖張,過咎全歸你。

我勸出家輩,須知教法深。專心求出離,輒莫染貪淫。

大有俗中士,知非不愛金。故知君子志,任運聽浮沈。

寒山住寒山,拾得自拾得。凡愚豈見知,豐幹卻相識。

見時不可見,覓時何處覓。借問有何緣,卻道無爲力。

從來是拾得,不是偶然稱。別無親眷屬,寒山是我兄。

兩人心相似,誰能徇俗情。若問年多少,黃河幾度清。

若解捉老鼠,不在五白貓。若能悟理性,那由錦繡包。

真珠入席袋,佛性止蓬茅。一羣取相漢,用意總無交。

運心常寬廣,此則名爲布。輟己惠於人,方可名爲施。

後來人不知,焉能會此義。未設一庸僧,早擬望富貴。

獼猴尚教得,人何不憤發。前車既落坑,後車須改轍。

若也不知此,恐君惡合殺。此來是夜叉,變即成菩薩。

自從到此天台寺,經今早已幾冬春。

山水不移人自老,見卻多少後生人。

君不見,三界之中紛擾擾,只爲無明不了絕。

一念不生心澄然,無去無來不生滅。

故林又斬新,剡源溪上人。天姥峽關嶺,通同次海津。

灣深曲島間,淼淼水云云。借問鬆禪客,日輪何處暾。

自笑老夫筋力敗,偏戀鬆巖愛獨遊。

可嘆往年至今日,任運還同不繫舟。

一入雙溪不計春,煉暴黃精幾許斤。爐竈石鍋頻煮沸,

土甑久烝氣味珍。誰來幽谷餐仙食,獨向雲泉更勿人。

延齡壽盡招手石,此棲終不出山門。

躑躅一羣羊,沿山又入谷。看人貪竹塞,且遭豺狼逐。

元不出孳生,便將充口腹。從頭喫至尾,ci々無餘肉。

銀星釘稱衡,綠絲作稱紐。買人推向前,賣人推向後。

不願他心怨,唯言我好手。死去見閻王,背後插掃帚。

閉門私造罪,準擬免災殃。被他惡部童,抄得報閻王。

縱不入鑊湯,亦須臥鐵牀。不許僱人替,自作自身當。

悠悠塵里人,常道塵中樂。我見塵中人,心生多愍顧。

何哉愍此流,念彼塵中苦。

無去無來本湛然,不居內外及中間。

一顆水精絕瑕翳,光明透滿出人天。

少年學書劍,叱馭到荊州。聞伐匈奴盡,婆娑無處遊。

歸來翠巖下,席草玩清流。壯士志未騁,獼猴騎土牛。

三界如轉輪,浮生若流水。蠢蠢諸品類,貪生不覺死。

汝看朝垂露,能得幾時子。

閒入天台洞,訪人人不知。寒山爲伴侶,松下啖靈芝。

每談今古事,嗟見世愚癡。個個入地獄,早晚出頭時。

古佛路悽悽,愚人到卻迷。只緣前業重,所以不能知。

欲識無爲理,心中不掛絲。生生勤苦學,必定睹天師。

各有天真佛,號之爲寶王。珠光日夜照,玄妙卒難量。

盲人常兀兀,那肯怕災殃。唯貪淫泆業,此輩實堪傷。

出家求出離,哀念苦衆生。助佛爲揚化,令教選路行。

何曾解救苦,恣意亂縱橫。一時同受溺,俱落大深坑。

常飲三毒酒,昏昏都不知。將錢作夢事,夢事成鐵圍。

以苦欲舍苦,舍苦無出期。應須早覺悟,覺悟自歸依。

雲山疊疊幾千重,幽谷路深絕人蹤。

碧澗清流多勝境,時來鳥語合人心。

後來出家子,論情入骨癡。本來求解脫,卻見受驅馳。

終朝遊俗舍,禮唸作威儀。博錢沽酒喫,翻成客作兒。

若論常快活,唯有隱居人。林花長似錦,四季色常新。

或向巖間坐,旋瞻見桂輪。雖然身暢逸,卻念世間人。

我見出家人,總愛喫酒肉。此合上天堂,卻沈歸地獄。

念得兩卷經,欺他道鄽俗。豈知鄽俗士,大有根性熟。

我見頑鈍人,燈心柱須彌。蟻子齧大樹,焉知氣力微。

學咬兩莖菜,言與祖師齊。火急求懺悔,從今輒莫迷。

若見月光明,照燭四天下。圓暉掛太虛,瑩淨能蕭灑。

人道有虧盈,我見無衰謝。狀似摩尼珠,光明無晝夜。

餘住無方所,盤泊無爲理。時陟涅盤山,或玩香林寺。

尋常只是閒,言不幹名利。東海變桑田,我心誰管你。

左手握驪珠,右手執慧劍。先破無明賊,神珠自吐焰。

傷嗟愚癡人,貪愛那生厭。一墮三途間,始覺前程險。

般若酒泠泠,飲多人易醒。餘住天台山,凡愚那見形。

常遊深谷洞,終不逐時情。無思亦無慮,無辱也無榮。

平生何所憂,此世隨緣過。日月如逝波,光陰石中火。

任他天地移,我暢巖中坐。

嗟見多知漢,終日枉用心。岐路逞嘍羅,欺謾一切人。

唯作地獄滓,不修來世因。忽爾無常到,定知亂紛紛。

迢迢山徑峻,萬仞險隘危。石橋莓苔綠,時見白雲飛。

瀑布懸如練,月影落潭暉。更登華頂上,猶待孤鶴期。

鬆月冷颼颼,片片雲霞起。匼匝幾重山,縱目千萬裏。

谿潭水澄澄,徹底鏡相似。可貴靈臺物,七寶莫能比。

世有多解人,愚癡學閒文。不憂當來果,唯知造惡因。

見佛不解禮,睹僧倍生瞋.五逆十惡輩,三毒以爲鄰。

死去入地獄,未有出頭辰。

人生浮世中,個個願富貴。高堂車馬多,一呼百諾至。

吞併田地宅,準擬承後嗣。未逾七十秋,冰消瓦解去。

水浸泥彈丸,思量無道理。浮漚夢幻身,百年能几几。

不解細思惟,將言長不死。誅剝壘千金,留將與妻子。

雲林最幽棲,傍澗枕月谿.鬆拂盤陀石,甘泉涌悽悽。

靜坐偏佳麗,虛巖曚霧迷。怡然居憩地,日(以下缺)。

可笑是林泉,數裏少人煙。雲從巖嶂起,瀑布水潺潺。

猿啼唱道曲,虎嘯出人間。松風清颯颯,鳥語聲關關。

獨步繞石澗,孤陟上峯巒。時坐盤陀石,偃仰攀蘿沿。

遙望城隍處,惟聞鬧喧喧。

詩翻譯

各位佛留下了藏經,只是因爲人難以教化。

不只是賢人和愚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框架。

造下的惡業大如山,哪裏懂得心懷憂懼害怕。

哪裏肯仔細思考,日夜懷着奸詐之心。

可嘆見世間的人,個個都愛喫肉。

碗碟不曾幹過,長時間還說不夠。

昨天設了個齋,今天就宰殺六畜。

都是因爲業力牽引,並非出於真心所欲。

一度想造天堂,卻百次造地獄。

閻羅王派人來追,全家都痛哭流涕。

在爐子邊烤火,在鍋裏洗澡。

等能出頭的時候,換掉你的衣服。

出家是要清閒,清閒就是可貴。

爲何塵世之外的人,卻又陷入塵埃裏。

一直迷失本心,整天追求名利。

名利到手了,容貌已經憔悴。

何況還有不能如願的,白白耗費了一生的志向。

可憐那些沒事的人,也未能笑得出來。

養兒又娶妻,養女求媒人說親。

重重都是業,還殺了衆多生命。

聚集親友親情,總是來看菜餚。

眼下雖然稱心,罪簿卻已註定。

得到這分段的身體,可笑那好看的樣子。

面貌像銀盤,心中卻黑如漆。

煮豬又宰羊,誇說甜如蜜。

死後遭受苦難,更不要喊冤屈。

佛憐憫三界的衆生,總是親近男女。

擔心他們沉入黑暗的坑中,顯示儀軌來引導度化。

都登上無上之道,都證得菩提之路。

教導你們這些癡迷的衆生,慧心要勤奮覺悟。

佛捨棄尊榮快樂,是爲了憐憫那些癡迷的人。

早希望領悟無生,籌辦聚集無上的事情。

後來出家的人,大多是因爲沒有事業的次序。

不能得到衣食,就把頭鑽進寺院裏。

可嘆見世間的人,永遠在迷津之中。

不明白這個意思,修行只是徒然辛苦。

我的詩也是詩,有人稱作偈。

詩和偈一般無二,讀的時候要仔細。

緩緩仔細閱讀,不能輕易對待。

依照這個學習修行,有很多可笑的事情。

有偈有千萬,倉促講述很難。

如果要相知的人,但入天台山。

在巖洞中深處坐,說理和談玄。

和我不見面,對面如同千山。

世間億萬人,面孔不相似。

請問是什麼因緣,致使如此安排。

各自堅持一般的見解,互相說非且是。

只要自己修養自身,不要說他人的事。

男女爲了婚嫁,是世俗的常儀。

自己衡量其事力,何用大肆鋪張。

借債來誇耀自己,論情到了癡迷的程度。

殺了他雞犬的命,身死墮入阿鼻地獄。

世上有一種人,生來性格就多事。

整天在街道上,不離那些酒館。

爲他人作保見,替他人說道理。

一旦有了差錯,過錯全歸你。

我勸出家的輩,必須知道教法的深奧。

專心求出離,不要沾染貪淫。

有很多世俗中的人,知道不是不愛金子。

所以知道君子的志向,聽任命運沉浮。

寒山住在寒山中,拾得自然是拾得。

凡夫愚人哪能知道,豐幹卻相識。

見的時候不可見,找的時候哪裏找。

請問有什麼因緣,卻說沒有辦法。

從來就是拾得,不是偶然的稱呼。

沒有其他的親眷屬,寒山是我的兄長。

兩人心思相似,誰能順從世俗之情。

如果問年齡多少,黃河幾次變清。

如果懂得捉老鼠,不在那五種白貓。

如果能領悟理性,哪裏用錦繡包裹。

真珠放入席袋,佛性止於蓬茅。

一羣取相的人,用意總是沒有交集。

運心常常寬廣,這就叫做布。

停止自己利益他人,這才叫做施。

後來的人不知道,怎能領會這個意思。

沒有設置一個平庸的僧人,早就打算盼望富貴。

獼猴尚且能教導得好,人爲何不奮發。

前車既然落入坑中,後車必須改變車轍。

如果也不知道這個,恐怕你會惡貫滿盈被殺。

這來了是夜叉,變了就成了菩薩。

自從來到這天台寺,到現在已經經過了幾個冬春。

山水不變人卻自己變老,見到了多少後來出生的人。

你沒看見,三界之中紛紛擾擾,只是因爲無明不能斷絕。

一念不生心澄澈,無去無來不生滅。

所以樹林又更新了,剡源溪上的人。

天姥峽關嶺,通同次海津。

海灣深曲島嶼間,淼淼雲水之間。

請問鬆禪的客人,太陽輪在哪裏升起。

自己笑老夫筋骨力氣衰敗,偏偏留戀鬆巖喜愛獨自遊玩。

可嘆從往年到今日,聽任命運如同不繫之舟。

一進入雙溪不管春天,煉製暴黃精有多少斤。

爐竈石鍋頻繁煮沸, 土甑長時間蒸煮氣味珍貴。

誰來幽谷喫這仙食,獨自向着雲泉再沒有別人。

延齡壽盡招手石,此居始終不出山門。

徘徊着一羣羊,沿着山又進入山谷。

看人們貪着竹子堵塞,又遭遇豺狼追逐。

原本就不生出,就將用來充實口腹。

從頭喫到尾,沒有一點剩餘的肉。

銀星釘做秤桿,綠絲做秤紐。

買的人推向前,賣的人推向後。

不願意讓他人心裏怨恨,只說我這手好。

死後見到閻王,背後插着掃帚。

關起門來私自造罪,準備免去災殃。

被他那惡僕童,抄了報告給閻王。

縱然不落入鑊湯,也必須臥在鐵牀。

不許僱人代替,自己做自己當。

悠悠塵世裏的人,常說塵中快樂。

我見塵中的人,心生很多憐憫。

爲何憐憫這流俗,思念那塵中的痛苦。

無去無來本來就清澈,不居內外和中間。

一顆水精沒有瑕疵翳,光明透滿出人人天。

少年學習書和劍,鞭策馬到荊州。

聽說征伐匈奴完了,婆娑沒有地方可遊。

歸來在翠巖下,坐在草地上玩清流。

壯士志向沒有施展,獼猴騎着土牛。

三界如同轉輪,浮生如同流水。

愚蠢的各種品類,貪生卻不覺死。

你看早晨的露水,能有多長時間。

閒時進入天台洞,訪求別人卻沒人知道。

寒山是伴侶,松下喫靈芝。

每每談論古今之事,慨嘆見到世人的愚癡。

個個進入地獄,早晚出頭的時候。

古佛路淒涼,愚人卻迷失。

只因爲前業重,所以不能知道。

想要認識無爲的道理,心中不掛一絲。

生生勤奮學習,必定能見到天師。

各自有天真的佛,號之爲寶王。

珠光日夜照耀,玄妙最終難以衡量。

盲人常常發呆,哪裏肯怕災殃。

只貪淫逸的業,這些人實在令人哀傷。

出家求出離,哀憐痛苦的衆生。

幫助佛來弘揚教化,讓教導選擇道路前行。

何曾解救痛苦,恣意亂縱橫。

一時一同受溺,都落在大深坑。

常飲三毒酒,昏昏都不知道。

將錢當作夢事,夢事成鐵圍。

以苦想捨去苦,沒有出期。

應該及早覺悟,覺悟自然歸依。

雲山層層疊疊幾千重,幽谷道路深絕人蹤。

碧澗清流有很多勝境,時而來鳥語合人心。

後來出家的兒子,論情到了癡迷的程度。

本來想求解脫,卻見到受驅馳。

整天在俗舍遊玩,禮唸作威儀。

博錢買酒喫,變成客作兒。

如果論常常快活,只有隱居的人。

林花長似錦,四季顏色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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