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東坡

何恭
何恭 (宋代)

昔日歐陽心獨苦,蒐羅天下文中虎。未逢賈馬嗟誰有,昆體文章正旁午。一得眉山老翁語,始愜平生好奇古。騫騰鸞鳳螭虯侶,錦繡腎腸終日吐。眉山跨馬挾雙龍,迤邐斜攲劍閣東。一息萬里先羣雄,是日魯酒歸醇醲。仁廟當朝起數公,四時閶闔來清風。眉山秉筆摩蒼穹,稽首獻議何雍容。是時慶曆垂嘉祐,東省西垣半耆舊。一代偉人爭入彀,大開黃閣鹹虛受。公時脫穎眉山後,歆向機雲同一奏。建安數子空鳴脰,集賢學士皆籠袖。玉人發馬下天階,華蓋星邊捧詔來。天子延英不浪開,爲公此日深徘徊。金吾侍側天顏低,上列四輔前三臺。相與疇諮將相材,飄然八駿先龍媒。西京應制十八九,晁董袖然爲舉首。此輩昂藏希世有,劉蕡又作蛟龍吼。觀公舉勸新人手,玉壺破碎珠囊剖。許國誠心仍貫鬥,識者談之不容口。天公一見列詩曹,指揮姮娥供兔毫。公歌數闕風刁刁,若耶溪上皆停橈。郢客擲筆不敢操,楚人往往收離騷。李杜藩牆不甚牢,李白脫卻錦繡袍。東風顛入五湖裏,萬籟聲聲酷龍耳。河伯江妃愁欲死,只恐公來搜見底。南登灞岸將何以,直節壯懷聊自倚。養得身長數千裏,天地一夜風雷起。官家內相能幾人,幾人到此陪經綸。天語叮嚀下降頻,金蓮燭畔窺龍鱗。日曝花磚暖繡裀,鐶金佩玉何申申。姮娥喚作真麒麟,焉知韓李非前身。龍樓漏箭銅壺挹,隱約六街騶唱入。傳宣使者翻然集,月題控馬天門立。錦箋瓊管尚書給,九韶忽然如俯拾。宸恩四海周流及,武帝王封乃平揖。我宋修文偃武初,詞林翰苑森扶疏。竇儀陶谷端何如,峨冠曳履承明廬。草昧功名向武夫,討論潤色姑徐徐。剪夷五代尊圖書,墨客稍稍躋天衢。中間作者相踵武,請試從頭爲君語。真宗皇帝親神宇,楊億風流玉堂處。傾金注瓦橫樽俎,大笑鬨堂任豪舉。逡巡百尺江南楮,密掃煤煙驟如雨。六一超然又不同,陳言萬紙一洗空。晉宋齊梁不待攻,兩漢直抵元和中。龍驤鳳舉扶桑中,五采射日吞長虹。滿堂玉磬諧金鐘,紛然和者如笙鏞。木鐸可憐聲獨悄,一振鏗然須大老。伊說數公無處討,蕭曹丙魏規模小。馬遷班固工品藻,出處行藏何太少。升沉將相王侯了,經天緯地憑誰好。信知風采古爲多,堯舜文章煥若何。東作西成南已訛,真人更集滿東坡。夷夔禮樂俄森羅,黼黻郊廟金盤陀。羽毛率舞呈天和,高陽才子前賡歌。君哉頷首一俞爾,執簡抽毫無及矣。周公整頓乾坤已,開闔明堂復如此。從頭製作軒轅始,海獸山禽鹹獻美。袞冕分明圭玉侈,六代光華藹天子。日月星辰繢九天,蟲魚草木續山川。羣聖文章想亦然,百家妙理何周旋。離離黍稷春風前,東周一去追無緣。帝德王功只僅傳,廟堂急管催繁弦。巍哉孔子尊如帝,矯矯孟軻天莫制。斯文其喪今何在,鄒魯邈然安可再。揚雄力寡知無奈,天祿校讎真末計。江海悠悠百川逝,回首相望幾千載。熙寧天子憫斯文,展轉搜揚到海垠。丞相王公舉趾尊,委蛇二老西來賓。咀嚼六經如八珍,補葺東魯鋤西秦。天子資之又日新,八風自轉成天鈞。頃從孟子驅楊墨,他日淫詞又榛棘。豐鎬荒涼天空碧,中庸一路幾充塞。金陵爲此深求直,二十年來人稍識。求之左右逢星極,內聖外王真準的。古人效學豐文斯,堂陛之間意已移。彝何虎蜼尊何犧,云何簠簋加靈龜。不然製作知無時,反魯詩書一貫之。明明古訓識者誰,百家效語如嬰兒。蝌蚪六書藏屋壁,豈比鐘王論筆跡。會通意象如作易,不假語言含妙德。倘從對偶音聲覓,洙泗文章少平仄。解到雕蟲童子識,斯人稍得揚雄力。熙寧論撰亦何慚,況把先儒衆說參。舉世傳經作指南,辟雍泮水堆牙籤。或者囂然痛欲殲,安得諸儒口遂鉗。聖主賢王實詢僉,公當一語令師嚴。翻思偃蹇熙寧末,苦信古書由世拙。金陵戶外履成列,稱衡一刺終漫滅。彷佛五經無二說,堂堂萬里星中月。欲論西漢誰優劣,忽若吟蟬風脰咽。邊韶性懶讀書頑,病甚相如下筆慳。敢望言如霧豹斑,擔簦負笈徒間關。沂水春來粗解顏,浴沂童子彌春灣。先哲如龍尚許攀,鼓琴從之豈浪閒。可憐道德共耕獵,何苦侯門俟彈鋏。不挾而來聊自愜,栩然夢爾爲蝴蝶。飲中數子劉伶俠,江外主人張翰攝。短船下水輕仍捷,落帆解舵吳山脅。

呈東坡翻譯

昔日的歐陽先生內心獨自愁苦,蒐羅天下文章中的傑出人才。

沒有遇到賈誼、司馬相如而感嘆誰有那樣的才華,當時昆體文章正盛行。

一旦得到眉山老翁的言論,才滿足平生喜好古雅。

像騰飛的鸞鳳螭虯那樣的同伴,錦繡的才思整天吐露。

眉山先生騎着馬帶着如雙龍般的才華,曲折歪斜地來到劍閣東邊。

他一行動就超越萬里領先羣雄,這一天魯國的酒迴歸醇厚。

仁宗在朝時興起了數位大臣,四季在宮廷中吹來清風。

眉山先生執筆可摩天,恭敬地進獻建議是多麼從容。

這時是慶曆年間接近嘉祐年間,宮廷的東省和西垣有多半是年高望重之人。

一代偉大的人物爭相被選用,大規模地開設官職都空缺等待。

先生在眉山之後脫穎而出,與歆向、機雲一同進呈。

建安的幾位才子只能空自鳴叫,集賢學士都袖手旁觀。

如玉的人騎馬走下天階,在華蓋星旁捧着詔書而來。

天子在延英殿不是隨便開啓,爲了先生這一天深深徘徊。

金吾侍衛在旁天子臉色低沉,上面排列着四輔和前三臺。

一起商議將相的人才,瀟灑地八駿馬先如龍媒。

在西京應制的有十之八九,晁董二人出類拔萃列爲首位。

這類傑出之人世間少有,劉蕡又像蛟龍怒吼。

看先生舉薦新人,就像玉壺破碎珍珠囊破裂。

爲國奉獻的誠心仍然直衝北斗,有見識的人談論起來讚不絕口。

上天一見將他列入詩界,指揮嫦娥供給他兔毫。

先生歌唱幾首歌風聲蕭蕭,若耶溪上都停了船槳。

郢客扔下筆不敢再寫,楚地的人往往收藏《離騷》。

李白杜甫的藩籬不很牢固,李白脫去了錦繡袍。

東風將他吹入五湖之中,萬籟之聲酷如龍吟。

河伯江妃憂愁得要死,只怕先生來搜查到見底。

南登灞岸將用什麼辦法,只有正直的節操和豪邁的情懷可以自我依靠。

培養得身長數千裏,天地間一夜風雷涌起。

朝廷內的宰相能有幾人,有幾人能到這裏參與治理國家。

天子的話語頻頻殷切叮囑,在金蓮燭旁偷看龍鱗。

太陽曬着花磚暖着繡墊,戴着金環佩着玉是多麼顯耀。

嫦娥喚作真麒麟,哪裏知道韓愈李白不是前身。

龍樓的漏箭銅壺滴漏,隱約傳來六街的騶唱聲。

傳宣使者突然聚集,在月光下控馬站在天門。

錦箋瓊管由尚書供給,九韶之樂忽然像俯身拾起。

皇恩在四海廣泛傳播,武帝王封才平等揖拜。

我宋朝在開始修文偃武時,詞林翰苑繁茂密集。

竇儀陶谷究竟怎麼樣,戴着高帽拖着鞋子在承明廬。

在草創時期功名歸於武夫,討論潤色暫且慢慢來。

剪滅五代推崇圖書,文人逐漸登上高位。

中間的作者相繼涌現,請試着從頭爲你講述。

真宗皇帝親自重視文治,楊億在玉堂之處風流倜儻。

傾盡金錢注滿瓦器橫放着酒器,大笑鬨堂盡情豪舉。

短時間內的百尺江南紙,仔細清掃煤煙如驟雨般。

六一先生超然不同,陳舊的言論萬紙一洗爲空。

晉宋齊梁不用去攻擊,兩漢直接抵達元和年間。

像龍驤鳳舉在扶桑之中,五彩光芒射日吞下長虹。

滿堂的玉磬與金鐘相和諧,紛紛應和的如同笙鏞。

木鐸可憐聲音獨自悄然,一振作發出鏗鏘之聲需要大老。

伊尹所說的幾位先生無處尋找,蕭何曹參丙吉魏相規模太小。

司馬遷班固擅長品評藻飾,出處行藏怎麼太少。

升沉將相王侯都過去了,經天緯地憑藉誰好。

確實知道風采古代爲多,堯舜的文章煥發出怎樣的光彩。

春種秋收在南方已經有錯誤,真正的人才又都聚集在東坡。

伯夷夔的禮樂立刻羅列,在郊廟的黼黻如金盤般。

羽毛舞動呈現出上天的和諧,高陽才子前面接着歌唱。

先生點頭一次表示同意,拿筆抽取毫無涉及。

周公整頓乾坤之後,開啓關閉明堂又如此。

從頭製作從軒轅開始,海獸山禽都獻上美麗。

袞冕分明圭玉奢侈,六代的光輝映照天子。

日月星辰繪製在九天,蟲魚草木延續着山川。

羣聖的文章想必也是這樣,百家的妙理如何周旋。

離離的黍稷在春風前,東周一旦離去追不回來。

帝王的德行和功業只僅僅流傳,廟堂急切的管樂催促着繁複的絃樂。

巍然啊孔子尊如帝王,矯健啊孟子上天也不能制服。

這種斯文現在何在,鄒魯遙遠怎麼還能再出現。

揚雄力量單薄知道無奈,天祿校讎真是沒有辦法。

江海悠悠百川流逝,回首相望已經幾千年。

熙寧天子憐憫斯文,輾轉搜索到海邊。

丞相王公舉止尊貴,兩位老人從容不迫地從西方而來。

咀嚼六經如同八珍,修補東方的魯國剷除西方的秦國。

天子又讓它日日更新,八風自然轉動成爲天鈞。

不久前孟子驅除楊朱墨子,以後又會有淫詞如荊棘般生長。

豐鎬荒涼天空碧藍,中庸一路幾乎被堵塞。

金陵爲此深深追求正直,二十年來人們逐漸有所認識。

尋求左右遇到星極,內聖外王真是準確的標準。

古人效仿學習豐富文章,殿堂之間的意思已經改變。

彝器爲何是虎蜼尊爲何是犧,爲何簠簋加上靈龜。

不然製作不知道什麼時候,返回魯國的詩書是一貫的。

明明古訓認識的是誰,百家效仿的話如同嬰兒。

蝌蚪文和六書藏在屋壁,怎能比鍾繇王羲之論筆跡。

會通意象如同創作《易》,不假借語言蘊含妙德。

倘若從對偶音聲去尋找,洙泗文章很少有平仄。

理解到雕蟲小技童子也能認識,這人稍微有揚雄的力量。

熙寧年間的論著又有什麼慚愧,何況把先儒的衆多說法參考。

舉世傳經作爲指南,辟雍泮水堆積着牙籤。

有人或許喧鬧地痛惜想要消滅,怎能讓各位儒者閉口不言。

聖主賢王確實詢問衆人,先生應當一句話讓師道嚴格。

回想在熙寧末年的艱難,苦苦相信古書因爲世人笨拙。

金陵門外鞋子排成列,禰衡一刺最終也會磨滅。

彷彿五經沒有不同的說法,堂堂萬里如同星中月。

要論西漢誰優誰劣,忽然像吟蟬脖子哽咽。

邊韶生性懶惰讀書頑皮,病重如同司馬相如下筆艱難。

哪敢期望言論如霧豹的斑紋,揹着書箱挑着擔子只是徒勞奔波。

沂水春天來稍微展露笑顏,在沂水中沐浴的童子充滿春天的河灣。

先哲如龍還允許攀附,鼓琴跟隨他豈能是白白悠閒。

可憐道德一起耕作狩獵,何苦在侯門等待彈鋏。

不帶而來姑且自我滿足,栩栩如生地夢到自己成爲蝴蝶。

飲酒中的幾位如劉伶般俠義,江南的主人如張翰般灑脫。

短船下水輕快仍然敏捷,落下帆解開舵在吳山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