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八九年,训注极虓虎。潜身九地底,转上青天去。
四海镜清澄,千官云片缕。公私各闲暇,追游日相伍。
岂知祸乱根,枝叶潜滋莽。九年夏四月,天诫若言语。
烈风驾地震,狞雷驱猛雨。夜于正殿阶,拔去千年树。
吾君不省觉,二凶日威武。操持北斗柄,开闭天门路。
森森明庭士,缩缩循墙鼠。平生负奇节,一旦如奴虏。
指名为锢党,状迹谁告诉。喜无李杜诛,敢惮髡钳苦。
时当秋夜月,日值曰庚午。喧喧皆传言,明晨相登注。
予时与和鼎,官班各持斧。和鼎顾予言,我死知处所。
当庭裂诏书,退立须鼎俎。君门晓日开,赭案横霞布。
俨雅千官容,勃郁吾累怒。适属命鄜将,昨之传者误。
明日诏书下,谪斥南荒去。夜登青泥坂,坠车伤左股。
病妻尚在床,稚子初离乳。幽兰思楚泽,恨水啼湘渚。
怳怳三闾魂,悠悠一千古。其冬二凶败,涣汗开汤罟。
贤者须丧亡,谗人尚堆堵。予于后四年,谏官事明主。
常欲雪幽冤,于时一裨补。拜章岂艰难,胆薄多忧惧。
如何干斗气,竟作炎荒土。题此涕滋笔,以代投湘赋。
唐文宗太和八九年的时候,李训和郑注权势极大如同凶猛的老虎。
他们能隐藏在地下,又转而飞升到青天之上。
四海之内如镜子般清澈澄明,众多官员如同云朵般一片片。
公私方面各自都有闲暇,相互追随游乐每日成群。
哪里知道祸乱的根源,其枝叶在暗中滋生蔓延。
太和九年夏四月,上天的告诫好像在言语。
狂风驾着地震动,狰狞的雷声驱赶着猛烈的雨。
夜里在正殿的台阶上,拔倒了千年的大树。
我们的国君没有醒悟,两个恶人日益威风。
他们操控着北斗的权柄,开闭着天门的道路。
威严庄重的朝堂之士,却畏缩得如同沿着墙根的老鼠。
平生有着奇特的气节,一旦却如同奴隶和俘虏。
被指认为禁锢的朋党,他们的行迹向谁诉说。
庆幸没有像李白杜甫那样被诛杀,哪里敢惧怕被剃发和用铁钳的痛苦。
当时正当秋夜明月时,日子正值庚午日。
喧闹中都在传言,说明天早上要被登记处置。
我当时与和鼎,在官职班次上各自拿着斧子。
和鼎看着我说,我死知道自己的去处。
在朝堂上撕毁诏书,退后站着必须靠着鼎俎。
国君的宫门在早上打开,红色的几案上横布着霞光。
庄重严肃的众多官员的面容,我心中郁积着愤怒。
恰好接到命令要去鄜州,昨天的传言是错误的。
第二天诏书下达,被贬斥到南荒之地。
夜里登上青泥坂,坠落车子伤到了左大腿。
生病的妻子还在床上,年幼的孩子刚刚断奶。
如同幽兰思念楚泽,如同怨恨的水在湘水边啼哭。
恍惚中三闾大夫的灵魂,悠悠地流传千古。
这一年冬天两个恶人失败,如涣汗般解开了罗网。
贤能的人却必须死去,进谗言的人还堆积拥堵。
我在这之后的四年,担任谏官侍奉圣明的君主。
常常想要洗雪这幽深的冤屈,在那时能有一点弥补。
呈上奏章哪里艰难,只是胆子小多有忧惧。
为什么正直的气概,最终却成为了炎热的荒土。
写下这些泪水沾湿的文字,用来代替投到湘江的赋。